而当看见皮克西西夫妇以法兰克太太同校老师的身份出席,托马斯便确定下来,法兰克太太正是米娅那天所见的女士。
“真羡慕啊。”托马斯的母亲、米勒太太在他身后说道,“她的丈夫不仅死去,而且还给她留下了大笔遗产。哪个女人能比‘富有的孀妇’拥有更好的气色呢?”
这声音里酒气十足,无疑是在外头鬼混了一天,被硬拎回来出席这场葬礼的。托马斯翻了个白眼,懒得回头。
而米勒先生、托马斯的父亲则低声威胁:“你平时怎么玩我不管,但在这里你给我小点声。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我还拿什么脸来谈生意?”
托马斯嗤笑一声,向前走去。
米勒先生低声喝道:“你又做什么去,回来!”
托马斯头也不回:“去和皮克西西教授打个招呼。”
托马斯真是去和皮克西西夫妇打招呼的,仅仅是一番常规的寒暄。
有趣的是,在托马斯看来,乔岩更像是那个死了丈夫的——她面容憔悴,眼袋深重,看起来心事重重。
在托马斯与皮克西西交谈的过程中,法兰克太太过来招呼乔岩道:“好久不见,皮克西西太太。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呢。”
二人似乎是老相识,乔岩很快与托马斯打了个招呼,然后去一旁安慰法兰克太太了。
或者,其实应该说是莉丽安慰起了乔岩。
她们之间本应只是点头之交,一个是学术界知名女博士,一个是无所事事的美艳阔太太。
但是对于莉丽来说,与乔岩这样的女士相交,可以提升她在太太圈中的地位。而且她确实也很喜欢乔岩的作风和性格。
于是在莉丽几次三番的盛情邀约下,二人之间就多了些交往。
她们并不算是那种“三观契合”的朋友,但莉丽视乔岩为一个合格的倾诉对象,乔岩则把莉丽看作一位有点古怪但很亲切的、可怜的太太。
关于莉丽和法兰克先生婚姻不睦的事,乔岩早就知道了。而且她也知道起因是法兰克先生有了第三者,甚至有了私生子。
乔岩有气无力道:“不管怎么说,法兰克先生已经去世了,你多少也该表现出一点悲伤的样子。”
为了避人耳目,莉丽早已拉着她到了教堂外的阳台:“我看起来还不够悲伤吗?好吧,我实在装不出来。我从未想到我会如此幸运,他竟尸骨无存。现在谁也无法证明那个私生子是他的孩子,法兰克家的所有财产都将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能不高兴呢——倒是你,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我今天才相信你真的比我老十岁。”
乔岩自嘲地笑笑:“我这段时间,就像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莉丽看看她:“和婚姻有关吗?我早说过皮克西西先生的心里只有学术。”
乔岩摇摇头:“莉丽,人类是很复杂的,人心是无法用一句话来概括的。”
莉丽摊手:“你又要说皮克西西先生心里是有你的,他是爱你的?或许吧,但是‘爱’这个东西,真是瞬息万变、一文不值。”
乔岩看向她:“那如果是你提到过的那个男孩呢?你也觉得他的爱一文不值吗?”
莉丽闻言顿了顿,语气也不再那么凌厉:“至少我对他的爱是一文不值的,否则也就不会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了这个所谓的丈夫。不过这怨不得任何人,其实在听说他是孤儿、还要抚养一个妹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决不可能嫁给他。只是我实在太喜欢他了,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他。我想着哪怕仅仅是和他恋爱一场,也是心满意足的。”
莉丽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乔岩也听过不少回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和莉丽始终不能真正成为谈得来的朋友,她能做到的只是不把莉丽的秘密外泄。她试图岔开话题:“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但莉丽却没有改变话题:“哈,别提了,我后悔得要死,我搞错了顺序。我没想到我丈夫真的会死在外太空,早知道,我应该在我丈夫死后再去找那个‘男孩’。他心肠那么软,说不定会接受我的,我现在如此富有,哪怕帮他养三个妹妹也养得来。”
乔岩有些诧异:“你是说……”
“是的,我永远地失去他了,”莉丽点了支烟,承认了这一点,“我在我丈夫死之前就向他示好,而他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愿接受我这样的女人。我的秉性既然已经暴露,便也没有必要再做尝试了。可这又如何呢?尊敬的法兰克上校已经死了,我是英雄的遗孀,得到了崇高的名望和大量的钱财,以后会有各色各样的男孩围在我身边——至于他。”
莉丽学着沃尔夫的模样吐出烟丝:“至于他,他以后或许还会有新的女友,会有夫人、孩子、家庭,但那都是以后的他。在他最好的年龄里他只有我,那个绑着淡金色小辫子的漂亮男孩,永远都只是我的。”
乔岩连连摇头,她看起来比以往更瘦弱了:“你真的胆子太大了。”
“你的胆子也该大一些。你太容易被一些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为什么一定得是个好人不可呢?”莉丽弹着烟灰,“如果婚姻让你不开心,那就结束它;如果人生遇到了问题,那就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用尽一切办法去让你的噩梦醒来。说实在的,我也是死了丈夫之后才终于明白过来,幸福快乐竟如此简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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