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山,另拜一个师父罢。”曲天风很真诚地道:“你如今也长大了,懂事了,你跟着我,不仅没有半分好处,还会声名尽毁,日后怕是要遭受很多苦楚……”
那一日曲遥跪在门前石板上跪了一夜,哭的凄惨无比。他为了表决心,表示自己乐意成为一个小魔头,特地在半夜跑下山,去了临近的山村。把上茅厕的黄大婶的腰带扔进了水缸里,又把刘大爷家的鸡撵出来烤了吃,偷了张四娘的首饰,又把她未满月的儿子吊在树上,那一夜望归山坳里的小山村鸡飞狗跳哀鸿遍野……做好一切之后曲遥回去跟曲天风邀功,结果被扒了裤子痛打一顿,折心冢凄厉的哭声传来,人们都说那是阎罗点灯在挖小孩的心肝……
曲天风觉得依照曲遥的性子,教他学习仙术日后必然成为祸患,不如授之以渔,教点一技之长当做饭碗,或者教他些音律,日后陶冶情操也是好的。可惜他师父根本不会丝竹管弦之类,只会吹唢呐……于是就教会了曲遥吹唢呐。
只吹唢呐还不够,曲天风还教会了曲遥打麻将和斗地主等一系列生存技能……也就是凭着这两样技能,曲遥才能在震海柱挨过那么多年。
再后来,他唯一的师父也死了,那个插科打诨喝酒耍赖打发他去山下佃农那里偷烟丝的师父死了。带着那些可怕的传说一起埋入黄土,任泥沙侵蚀积毁。
他师父死在蓬莱宫玉清尊者的手下,曲遥捡回曲天风的尸首时,强忍住眼泪。师父身上被戳了三十六个窟窿,每一个都在汩汩地流着鲜血,曲遥堵住一个,另一个就开始喷血……那是浮屠之莲玉清尊者澹台莲的手笔。
曲天风叛离蓬莱前,他的亲师弟,澹台莲。
时元听完那些,眉目依旧淡漠。
“他杀了十万人是么?”时元沉声问。
“没有,他跟我说过,那不是他做的。”曲遥直视着时元的眼睛道:“他说的我便信,他从未骗过我。”
时元的嘴角扬起一丝讥讽:“若他这话就是骗你的呢?”
“那我亦信他。”
“我甘愿做那个被他蒙骗的傻子。”曲遥阖上双眼道:“养恩之大,我无以为报,唯有一腔愚忠可付,我信我师父。”
桃溪涧的弟子们此时早已聚在时元的小屋外,他们惊恐地议论着,眼里充满了畏惧和惶恐:“听见了么?这就是让魔头洗脑了!”
“太可怜了,怕是被魔头一直折磨大的罢!?”
“可别让咱们大师兄也着了道……”
时元听着那些窃窃私语,皱眉抿了抿唇,之后扔掉了手中长针,径直出门,无惧身边师弟师妹们惊恐的眼光,沉声对那些师兄弟道:“桃溪确有三不救,可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大夫救人只救到一半的,若是要将治到一半的病人逐出门去,就把我也一并扔了算了!”
桃溪弟子们不敢再妄言,门外叫骂声不断,桃溪涧所有的人都不敢言语,只惊恐又胆怯地看着床上的曲遥,仿佛在看一个异类。然而,时元一回头,却看见了正从床上往下爬的曲遥。
“滚回床上去!”时元用捣药的棒槌将曲遥怼了回去,然而曲遥却再一次爬了下来。
“曲遥!”这一次时元怒了,抄起银针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扎的不能动弹?”
曲遥却再一次爬下来……
那时的曲遥还不能走动,一次次的爬下来,一次次的被扔回去。却是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小屋门口响起。曲遥抬起头,只见是一片绀青色的衣袖。
“你就是曲天风的徒弟曲遥?”
时元看见来者登时愣住,他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俯身跪拜。
来者是桃溪涧主,时淼。
时淼平时闭关修炼,从不理世事,可见此事之大,将他也惊动了出来。
“门外那些人,想要你的命。”桃溪涧主轻声道,似乎陈述着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
“哈哈哈!一条烂命而已,想要拿去便罢了!”站都站不起来的曲遥大笑着以手拍地,满脸毫不在乎。
桃溪涧主哼哼一声:“你在我大弟子这里,白吃白喝还治了半个月的病,分文不花就想死么?”
曲遥堪堪扶在了门口……
“眼下有一法子,可解你今日之困。”桃溪涧主眯了眯眼睛道:“你师父曲天风此时已死,你拜入他师门时尚且年幼,分不清好坏善恶也属常理,你没做什么坏事,却为他的恶名所累,实属无辜。你可当着众人之面宣布和你师父断绝关系,从此再不提他。只要你肯,我便能将你保下来。”
时元的眼睛亮了起来。
桃溪涧其他弟子顿时明白了谷主的意思,大家瞬间宽慰了起来。时淼的意思,其实是变相的想收曲遥当徒弟的意思,这个少年的资质的确不错,灵骨清奇,内力扎实深厚。桃溪收徒的标准便如他们救人的标准一样严格,如果能就此加入桃溪涧,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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