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头看了看对方药篓里的药材,费介哼哼了两声,有些发酸地说道:“哼,天天就想着院长长院长短的,怎么也不知道孝敬孝敬我?亏得你认草药还是我教的你。”裴长卿闻言顿时一乐:“哎哟,费叔瞅您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酸啊。何成我前几天给您做的调养身子的药不是药呗。”
“那也不能……”
“裴长卿,外面有人给你送了东西。”
费介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神出鬼没的影子打断了,裴长卿不由得一愣:“影子叔?”绕过费介站在影子面前,裴长卿仰头看着对方,不由得有些疑惑:“今天接待处不是应该是一处和四处值班吗?怎么影子叔你……”“人走了,给你留了样东西。”没等她把话说完,影子伸手拎着个小布包地给对方,冷冰冰地说道“我检查过了,没毒,你打开看吧。”
一听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裴长卿不由得叹了口气,接过小布包:“影子叔,你说你这一天天老是冷冰冰的,会吓哭小孩子的。”“那人看着不像是好人。”盯着裴长卿的脑袋顶,影子沉默了几秒后蹦出这么一句话。
“好嘛好嘛,影子叔辛苦啦,里面的东西你应该也看过了吧,到底是什么啊?”忍不住笑了出来,裴长卿随手把包裹在外面的小布片一丢,看着里面还有一层布,忍不住抬头问。
“令牌。”
“令牌?裴丫头,你这又是上外面认识了什么身世显赫的人,还给你送过来令牌?”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费介不由得从躺椅上做起来,踱着四方步凑了过来。“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更何况我现在除了偶尔去买个小零嘴,剩下的时间连监察院的门都不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裴长卿一边努力扯开布片,一边吐槽“不过我路过茶馆的时候听里面说书的挺有意思的,什么三头六臂陈萍萍,自带毒气费大人……”正说着,裴长卿刚好扯下了最后一张布片,瞬间愣住了。
“怎么了?”
敏锐地察觉到了裴长卿的不对劲,费介低头看了看被她死死的握在手里的令牌,又看了看裴长卿紧缩的眉头,不由得问了句:“出事了?”“没有。费叔我没事。”抬起头冲对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裴长卿扭头看向影子“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他说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去找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影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裴丫头,你没事吧,这令牌到底怎么了?”看了看影子的背影,又看了看情绪明显不对劲的裴长卿,费介蹲下来揉揉对方的头发,问“需不需要费叔帮你,嗯?”抬头看着费介挤眉弄眼的表情,裴长卿忍不住笑了出来,轻快地说道:“费叔,我没事,您也不用去找萍萍叔,我出去一趟见见这令牌的主人,待会儿应该就能回得来,草药先放您这儿吧,等我回来再取。”
走出监察院的大门,裴长卿握着手中的令牌,仰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按照令牌上留下来的密语,裴长卿站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里面还人来人往的杂货店门前。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可以算得上是门庭若市的杂货店,裴长卿歪了歪头,扯了扯嘴角,轻声感慨:“还真算得上是大隐隐于市?”
“小姑娘需要点什么?咱家店里什么都有,您看您来点什么?”看着站在柜台后的人走出来蹲在自己身前,裴长卿抬手把令牌递出去,神色漠然:“听说有人要见我?”
跟着眼前的男子七拐八拐进了杂货店的后院,裴长卿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主上,人到了。”男子看了看裴长卿,随即恭敬地弯腰禀报。
“进来吧。”
看着门后坐在桌边恨不得把自己裹进黑布里的黑衣人,裴长卿靠在门框上,嗤笑了一声:“就是你找我?把自己穿的这么奇怪,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你?”“你下去吧。”没有理会裴长卿的冷嘲热讽,黑衣人对着男子抬了抬手,说道。
回头看了看被关上的门,裴长卿伸手拍拍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爬上黑衣人对面的椅子,对放在桌上的水果伸出了爪子。“嗯,这橘子挺甜啊。”咂么咂么嘴,裴长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从让男子下去之后就没再开口的黑衣人,懒洋洋地开口“初代飞雪令,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
“我问你你会回答?”扭头看着黑衣人,裴长卿拍了拍手面露嘲讽“不过你这下毒下的不怎么样,太明显了。”垂眼看着裴长卿身前堆成小山的橘子皮,黑衣人开口:“我可以让你重新修习凌雪阁和万花谷的武功。”“我凭什么信你?”这回连犹豫都没犹豫,黑衣人话音刚落裴长卿就开口“您哪位就在这儿跟我说这些废话?”
“天地初分,巨兽横行,神庙中人携威德降世,传世人文字礼教,助世人开山辟海,定鼎人族基业。”并不回答裴长卿的问题,黑衣人转而说起了大街小巷的人们都知道的一则故事。
听闻这句话,裴长卿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黑衣人:“你是神庙的人,怪不得会有初代飞雪令。”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黑衣人迎上裴长卿冰冷的目光,沉声说了一句:“因为你不甘心。”
“……说吧,代价是什么。”沉默了几秒,裴长卿重新抬头看向黑衣人,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么好心帮我重修凌雪阁和万花谷的内功,你想得到什么?总归不会是做慈善吧?”黑衣人把身边的包裹放到裴长卿面前,并推了推:“我需要你帮我传递情报。”
闻言裴长卿不由得一愣,随即皱眉:“什么玩意?传递情报?你当我是什么人?”“这是一笔交易,对你而言并无坏处。”黑衣人看着面部表情变得极为厌恶的裴长卿,平静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引诱的味道“更何况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学回凌雪阁的武功吗?没有武功怎么能保护自己呢?”
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裴长卿看着面前被打开的包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问了一句:“神庙到底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人类的灭绝源于科技的发展,神庙的存在是为了让人类存活下去。”看着裴长卿沉寂的面容,黑衣人波澜不惊地说道“所以,这是个交易,你能达成你的愿望,我也能达成我的目的。”
伸手把包裹拽过来,裴长卿低头看了看里面有关于万花谷和凌雪阁的武功秘籍,还有熟悉又陌生的判官笔和链刃,叹了口气:“你想让我阻止这个世界的发展,我可做不到。”
“只是监控。”黑衣人站起身走到窗边“我只需要你监控整个南庆,如果出现异常情况,只需要汇报给我就好,剩下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解决。”沉思了几秒,裴长卿把链刃放回包裹里装好,又把毛笔别在腰上,点头:“听起来倒像是一桩不错的交易,解释武器的事情,交给你来解决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合作愉快。”跳下椅子推开门,裴长卿看着眼前换了身装束的杂货店掌柜,回头看向黑衣人“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便宜师傅?”“他负责跟你回去解释,也负责你的消息往来。”说完这句话,黑衣人彻底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木这张脸送杂货店掌柜出了监察院的门,裴长卿在临别之际低声说道:“有消息,我会用凌雪阁的方式传给你,会不会看就看你们了。”“还请裴姑娘放心。”掌柜的笑眯眯地作揖,朗声说道“既然是裴姑娘的师傅了,等明儿个为师送你几样东西,也权当见面礼。”
看着掌柜的消失在街角转弯处,裴长卿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杀意,神庙吗?还真是有点意思。
晚上,裴长卿用自制的小推车推着一个跟她一般高的木桶,又背着装着草药的药篓笑眯眯地敲门进了陈萍萍的屋子:“院长~萍萍叔~该做理疗啦!”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公文,陈萍萍有些好笑地看着在自己屋子里忙忙碌碌的小姑娘,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意:“这些事情让影子来做还是可以的,不要太累了。”
一步一扑腾地把木桶挪到轮椅前,裴长卿一边从药篓里抓出草药扔进去,一边冲陈萍萍歪了歪头:“算了吧,萍萍叔,我可没忘了上次影子叔一用力直接把木桶戳了个洞的事。”伸手试了试水温,裴长卿一扬下巴:“快,把鞋袜脱了,进去泡泡,泡完了再给您按摩。”
“为什么突然想着说要给我调理身体?”看着裴长卿自动自觉地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己身边,陈萍萍抬手替她把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笑着问道。
挽了挽袖子开始替人按摩起大腿,裴长卿一边暗自感慨这腿要不是因为肌肉萎缩而变得有些过于瘦弱,不然不知道这腿部线条该有多流畅,一边回答:“费叔最近忙着炼制新的毒药,冷师兄又被自己的毒药折腾到床上躺着去了,我不来照顾您,谁来照顾您?更何况现在天气变凉了,影子叔也不能时时刻刻提醒您注意增减衣服,我现在就是贴心小棉袄!”
看着裴长卿一脸“求夸奖”的表情,陈萍萍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从小就这么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费叔教得好。”笑嘻嘻地搬着椅子换到另一边,裴长卿看着陈萍萍眼中显而易见的温柔,内心一软,又嘱咐“您最近也要好好休息,别那么劳心费神,气血不足就伤身体。”
“毛知母,射干,桔梗,紫金牛……”嘴里絮叨着要采的草药,裴长卿仰头看了看日头,站起身揉着腰吐槽“说了多少遍了不能那么劳心费神,伤身体,怎么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一熬熬一宿,真当自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想起由于自己需要去城外练习凌雪阁的武功导致有几天没来得及回监察院帮忙照看陈萍萍,结果昨天刚一摸到脉门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裴长卿暴躁地抹了把脸,低头看着脚边的药篓子念叨:“半夏,白芥子,剩下的都齐了,萍萍叔你可真是我的大祖宗,大祖宗都没你这么能折腾人。”
用手扇了扇风,裴长卿长出一口气重新把药篓背回身上,又挽了挽袖子,踢踢踏踏的哼着歌准备下山回监察院熬药。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哟呵,这地方竟然还有这么气派的宅子?这是哪位大人才选的这么一个风水宝地?就是离城里有点远。”站在山上俯视着映入眼帘的宅子,裴长卿随意地靠在一棵树上弯腰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笑出了声“这宅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就是这机关做的有些明显,正好口渴了,进去讨杯水喝。”
脚步轻快地翻进了院墙,裴长卿站在湖边迎着风伸了个懒腰:“这还真是个度假的好去处,只盼望这屋子的主人能原谅在下私闯民宅只为讨杯水喝吧!”说话间,裴长卿径直站在了明显一看就是主屋的门口,敲了敲柱子:“请问,有人吗?想来讨杯水喝!”
等了几秒都不见有人回应或者是出现,裴长卿忍不住摸着下巴环视了一圈明显安静的有些过分的院子,我怕不是撞破了什么凶杀案的现场?但是这空气中也没有什么血腥味啊?
困惑地皱了皱眉,裴长卿看着明显是被人细心保养过的廊柱,随即摘下了腰间的毛笔,试探性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有没有人呀!路过的口渴了想喝杯水!有没有人回应一下?喝杯水我就走!”
“你想找杯水喝?”
就在裴长卿想抬脚再往里走一步的瞬间,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
瞬间被吓了一跳,真的是跳起来往后看的裴长卿连身后之人具体长什么样子还未看清就用毛笔指着对方开骂:“你你你,你为什么走路没声音啊!你是谁啊你!不知道吓人是不对的吗?我这么小这么可爱被你吓傻了怎么办?回头你来照顾我吗?我跟你讲我可是很能吃的!你要把我吓出毛病我就把你家底吃空你信不信?”
骂完了还感觉心脏在怦怦直跳,裴长卿插着腰仰着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大的白衣中年男子,努力让自己的气势显得更足一些:“我不过就是想进来讨杯水喝,你干嘛要吓唬我?”“那你可知私闯民宅是犯了法规的?”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底气不足但仍然努力保持镇定的小姑娘,白衣男子开口。
“我,我对不起嘛……”就像是只气球被人突然戳了一个洞,裴长卿瞬间变得忐忑起来“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你看病作为赔偿好不好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海阔天空!裴长卿这样想着,又偷偷瞄了一眼男子胸前有些凌乱的衣襟,悄咪咪地伸手指了指:“你看,现在入秋了,虽然天气还是很热但是你也不能不好好穿衣服呀,敞胸露怀的回头生病了怎么办?毕竟,毕竟你年纪看这也老大不小了……”
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没有气势,裴长卿在男子略带调侃的目光中闭上了自己的嘴,算了算了,还是少说话吧。男子蹲下身看了看笑的有些讨好的裴长卿,倒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采药呀。”指了指身后背的药篓,裴长卿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人直接举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有趣的小丫头。这就是为什么承泽说自己喜欢与民同乐的理由?”一手拿着从裴长卿背后取下来的药篓,一手稳稳地托住小姑娘,男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你爹娘呢?这么小就让你一个人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距离地面的距离,又看了看被人单手就拎住的药篓,裴长卿乖乖巧巧地伸手抱住对方的脖子,装作没有感受到身下人一瞬间的僵硬一样回答:“我爹娘死的早,是费叔和萍萍叔带的我。”
闻言,男子不由得脚步一顿,随后挑起了半边眉毛:“萍萍叔?”“是呀,萍萍叔对我可好了。”任由男子把自己抱到床榻上,裴长卿晃悠着垂下来的双腿,趴在桌上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男子,开口问道“叔叔,你是生病了吗?为什么我闻着有一股药味?”
忍不住把手伸向对方的脖颈,男子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的裴长卿,半晌才放下手臂学着她的坐姿,笑着说道:“是啊,叔叔生病了,不过不是什么大病,吃几服药就能好。”“吃几服药就能好?”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把毛笔重新挂回腰间,示意对方把手伸出来“那你的那位大夫,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大发慈悲恻隐之心,愿普救众灵之苦。”说着,裴长卿抓起对方的袖子闻了闻,下了结论“给你看病的大夫,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安静的任由小姑娘抓起自己的另一只手继续诊脉,男子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说?你并不知道给我看病的是什么人。”
确认了症状所在,自己的判断也并没有出错,裴长卿伸了个懒腰,单手托着下巴有些困倦地说道:“因为你的症状其实很简单啊,就是肝气郁结。你是不是最近总是胸闷不舒畅,胃口不好,而且还失眠?”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讶,男子上下打量着眼前最多不过十来岁的裴长卿,忍不住赞叹:“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如此医术,后生可畏呀。”
“你有这时间用来夸我,不如想想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没理会对方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裴长卿伸手戳了戳对方赤裸的胸膛“按照正常大夫的思路来讲,给你开的药应该有柴胡,麸炒,白芍,甘草,可能还会加上一些生姜,茯苓这些药材,而不是在里面加上什么防风,仙茅,麻黄。因为你有一些虚火旺盛,这三种草药是不能放在里面的。”
“放里面了会有什么影响?”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裴长卿,男子不由得问道。“嗯……会中毒。”在男子手腕上点了点,裴长卿认真地说道“我劝你叭,还是不要找那个大夫看病了,他真的是在胡乱给你开药。”停顿了一下,小姑娘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任我,毕竟我看着就跟个小萝卜丁一样,但是你可以去别的医馆看看呀,有经验的大夫都会知道的,而且你现在的这服药如果长时间喝下去的话,你真的有可能中毒而亡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又问:“有办法治吗?”“有是有,但是我现在还不太清楚你中毒的具体情况,需要知道具体的药量多少以及你喝了多长时间来确定方子应该怎么开。”看着面前明显气势逐渐变得强盛起来的男子,裴长卿的雷达突然滴溜溜地响起,小姑娘不由得抿了抿唇“但是我今天也没法给你治啦!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萍萍叔该着急了。”
看着眼前明显被自己的气势吓到的小姑娘,男子不由得笑了:“小姑娘警惕性不错,不过正好,我和你萍萍叔是故交,我送你回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