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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头的声音立刻紧张了,带着哭腔儿:“姨你不要走,不要进城……”
    这孩子有心理阴影。
    锦瑟好一番解释跟保证,不惜自黑:“你看,姨现在脑袋坏了,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就只知道靠山村跟石头一起的家,所以姨没地方可去……”
    哎,可怜的小朋友接下来就长在了锦瑟身上,走到哪儿都用手拽着衣服角儿,锦瑟百爪挠心的想试试摁下“go”的效果,都没有机会。
    只能等小朋友睡着觉儿了。
    下晌儿,两人运送了两趟猪草。林锦瑟得到了支书大人赞赏的目光,虽然这娇滴滴的女娃子公分还赶不上趟儿,但远超昨日的成果,还有的救。
    尤其听说还捉了只野兔子,靠山村的村民全得竖起大拇指来称赞下,这闺女是个有福气的。
    “林知青啊,送兔子到收购站的话,你还记得进城的路不?你的脑子,好了吧?”
    林支书的眼神有些闪烁,到底他是盼望着锦瑟脑子好了还是不好?
    “我没事儿,就是还记不起来自己从哪儿来的。”
    锦瑟的回答,令林支书长吁了一口气,这闺女力气弱干不了多少农活儿,但是跟小石头相处的挺好,留在村里的话,有用处。
    “记不起来就不记了吧,等俺去县里开会,顺便添上你的户口,这年头儿,咱村子里好歹能吃上饭,比城里强哩!”
    能吃上饭,但不能保证吃饱,更遑论说吃好。
    锦瑟笑笑,伸手揉揉小石头的头顶,手心又传来扯裂的疼痛。
    之前遭遇前夫的背叛与女儿的背弃,林锦瑟是心灰意冷觉得活着毫无趣味可言的,可是来到了1977,时时刻刻在贫困线上挣扎,饿不死就要烧高香的心理状态,反而渴望着活下去,尽可能长的活下去。
    因为担心锦瑟回城,小石头没有下河摸鱼,晚饭两个人吃的烙饼,锦瑟一咬牙一跺脚,把仅有的那点粮食全祸祸了,打进去野鸡蛋,掺了水在锅里干烙。
    原本粗糙难以下咽的杂粮渣子,被烙出了一股浓香,馋的小石头吞咽口水。
    “放心吃,咱们很快就会有好多粮食。”
    目前有野山参在手,还有一只纯野生甲鱼,加上一只野兔子,锦瑟觉得自己成了富翁。
    小石头嘴里含着酥脆的杂粮饼,提要求:“姨,你进城卖参,带着我行不行?”
    萝卜头一样的孩子,很是引发了锦瑟内心深处的母爱,只是可惜,她自己能不能回去2018还不可知,更遑论许诺带着孩子了。
    “嗯……姨保证,去收购站卖东西的时候,带着你一起。”
    小石头立刻开心了,大脑袋一点一点,话也多了:“姨,我明儿还去河里抓鱼给你吃,抓……”
    他努力的比划个大圆:“抓俩鱼!”
    锦瑟心酸了,这孩子没人教导,目前认知到的数字就到“俩”……
    “石头,等咱们有粮食有钱了,姨送你去上学。”
    “俺不去!”石头又秃噜出来“俺”字了,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俺不念书,俺知道,念书可费钱了,还得买书买本,祸害钱!”
    锦瑟瞪大了眼睛:“你不念书?想当睁眼瞎?那你长大了能干什么?”
    两人陷入了鸡同鸭讲难以沟通的境地,小石头有自己的道理:“俺——我种地啊,长大了我能挣最高的红公分,能抓多多的鱼,养着姨……”
    “那不行,想都别想!”锦瑟的脸愈发严肃了,“这件事不允许你反对,都听我的。”
    她忽然愣住了,刚才那些话浑然天成,是2018年那个完美的林锦瑟习惯性的语言,在工作岗位上对待下级,在家里对待丈夫和女儿。
    只要她认为是正确的,就听不进去别人的反对,要求上下一心严格执行她的意愿。
    别人都是什么表情面对她的强势的?锦瑟忘记了,但是现在,她的态度吓到了小石头,肩膀一耸一耸,大脑袋上两只眼睛里泪花闪闪,嘴巴一瘪一瘪,想哭又不敢出声儿的样子。
    夏日的黄昏还有些闷热,小朋友脸上脖子上一道道的汗渍,增添了几分可怜。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女儿也这样倔强的反抗过自己,憋着哭,肩膀一耸一耸……
    锦瑟紧绷的脊背松塌下来,声音也是闷闷的:“对不起了石头,姨的态度不好,向你道歉。读书的问题,等咱们真有钱了,再商量。”
    石头还小,容易哄,白天跟着跑前跑后也早累了,锦瑟陪着他睡觉儿,一下一下摇着把破蒲扇,思绪早飞到了2018年。
    不时闪现的电子屏幕上,数字有了突飞猛进的改变:“1322018go”。
    “go”的颜色也变绿了,浮凸感明显。
    小石头的呼吸声均匀,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醒来,锦瑟往他肚皮上搭了衣服,蹑手蹑脚下了炕,背上竹篓子,出门。
    原本打算把野兔子、甲鱼跟野山参全带上的,犹豫一下,又把野兔子留下了,捆缚好兔脖子跟前腿儿,系在门槛内。
    万一,她回不来了,好歹能给小石头留点儿念想……
    再次关紧门扉,锦瑟闭上眼睛,长嘘口气,双手扶住了背篓边缘,意识里把那个“go”重重的摁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或者电闪雷鸣,只是刹那间的失重感袭来又掠去,锦瑟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河沟底部,空气中还残留着些淤泥的味道,刚下过暴雨,黝黑的水洼一片一片的。
    她依旧是光了脚,拖鞋掉落在水洼的边缘,拖鞋附近多出一个竹篓子,里面模糊可以分辨出缠裹野山参的苔藓杂草,一只翻着肚皮的甲鱼努力划拉着四肢。
    锦瑟眼前电子屏幕上有数字在跳跃:0321977go。
    “go”的颜色变回了灰暗。
    果然,回来了。
    “呜呜呜,”她的裤腿正被拽着拖着,是大老黑,浑身湿漉漉,甩得水珠子乱飞。
    “是你救了我?”锦瑟坐起身子,抚向大老黑的脑袋。
    “呜呜呜。”
    “好了好了,松嘴,咱们回家。”
    离开的时候夕阳西下,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天光黯淡了一些些,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那就是说,来回时间的换算,应该在一天是半个或一个小时的范围。
    锦瑟穿上了拖鞋,背起竹篓,带着大老黑,脚步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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