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疑不定地,将目光落在赢尘身上。赢尘淡淡地回视,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脑袋:“你猜得不错,仙界……确然出了叛徒。”
“……什么?”
“今日鬼界频频出现动乱的迹象,均发现神力波动,神武至尊邀我商讨了数次,推论出叛徒这一结论。”他注视着芳泽的周身气泽,说,“在她体力的神力,乃是一仙神的神力。现在虽不知此人想要如何,但随着相同事件的增多,自会浮现端倪。”
洛未谙眨眨眼,内心已一片骇然。骇然中参杂着一丝茫然,茫然中又带有一丝窃喜。窃喜的自然是仙界这些仙神们大概活得太久,日子太闲,如今终于起了内讧。起得好呀,秒呀,如有神助呀。
为了不让赢尘瞅见她窃喜的端倪,洛未谙假咳了一声,重新换回严肃的神情,换了个严肃的话题,指了指面前的东西,问道:“你这紫色屏障,是个什么物件吗?能强到抵御芳泽的死前遗志?”
赢尘抬手加强了一道防御,屏障紫得更浓郁了些,默了默,然后开口:“不能。”
洛未谙差点没站稳,稳重全然崩溃,目瞪口呆望向他:“那你还站在这里看什么戏?!”
若是嫌自己活得命太长,但能不能不要殃及鱼池啊??
洛未谙拔腿开溜时,被他拎着后颈处的衣领提得高高的,双腿在水中虚无地摆了摆,放在他身边。
赢尘目视前方,干净清冷的下颔线微微往前一扬,提了那么一点兴致:“你看,精彩的来了。”
……
芳泽死前的最后一个大招,是需经过长久的蓄力。白夜陷入往事的魔怔,面露青灰色的悔意,和破罐破摔、随芳泽如何惩罚的哀痛。两人前生欠下的情深缘浅,或许真只能同归于尽才能两清。
但他们自己这样想,有人却不这么想。
一朵巨大的血莲从天而降,带着吞噬一切的热意,将深渊中的水全数蒸发。血莲从热气中穿梭,猛地将蓄力的芳泽一击贯穿!
芳泽浑身一顿,不可置信地睁大通红的双眼,姣好的容貌因不甘和痛苦变得扭曲,汹涌的波涛和百丈旋涡生生一顿,空气寂静片刻,一切轰然崩塌。
洛未谙心脏猛地一揪,情不自禁跨出了一步。而看清整个过程的白夜已然呆滞,双目呈现片刻的茫然。
在崩塌的乱象中,身着淡黄衣衫的女子落于白夜身边,面色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兄长你在作甚?!我要来不及赶到,你就要被……”
“啪”的一声,白华将剩余的话断在口中,脸上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这巴掌,若不是白夜抢先一步,便是洛未谙动的手。她站在屏障中,见白夜先是抬手重重扇了白华一巴掌,又飞速抽出兵器断剑,直指白华胸膛。若不是最终亲人的理智控制了他,那一剑恐怕已经见了血。
芳泽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前露出一碗状的可怕空洞,血肉在火焰中散发着烧焦的味道。莲花这一美好的东西,在这一役中,终是染上了可怖而残忍的一笔。她哆嗦着,很痛苦地喘息着,伸出一双惨白纤细的手,开口的声音仿佛回到了万年之前,那个风和日丽的一天,她站在最高的台子上,跳了一曲《长生殿》,咿呀婉转,跌宕起伏。
白夜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双高高在上的仙神的腿,跪在了地上。
他满面痛苦,低低地说:“对不起。”
芳泽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旁边的白华,桀桀笑着:“你若觉得对不起我,那你现在,此时此刻,能为我报仇吗?”
白夜微愣。
白华从刚才巴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芳泽没看她,继续对白夜道:“她把我杀了,你把她杀了,便不欠了。”
白夜继续发愣,又似乎在思考,这么重的可能性。
眼见着他浑身浮现出淡淡的杀意,白华惊得难受,芳泽笑得猖狂。
“哥!”白华尖叫,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芳泽,嘴角的嘲讽无法藏住,“你不会为了一只要死的鬼来伤害你的妹妹吧?我之前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呀……”
白夜深思着,沉吟着,很茫然地问:“为了我什么?杀了我的爱人,是为了我吗?”
“情爱都是靠不住的,唯有死人都保守秘密,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白华恐惧着,眼中轻视却更甚,“你以为好好待她,你们便会重回以前的光景吗?”
“白夜,”她第一次斩钉截铁地叫他的名字,试图让他清醒,“当做了伤天害理那件事起,你便回不去了。”
白夜那刚刚升起的杀意,在这句“回不去”后,陡然下降。
芳泽躺在他怀里,一直笑着,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喃喃念出那句她最后的执念:“果然……男人到死,都是靠不住的。”
那双血红的眼珠转了转,咔咔的声响中,芳泽居然透过层层水波,找到了淡紫屏障中的洛未谙,她张了张唇,那双眼竟然露出罕见的清明。
芳泽未开口,用秘术透骨传音,对她说了最后的三句话。
洛未谙的双眼,在一瞬间动了动,微不可查地收敛了情绪。谁也没有发现这一动静,就连站在旁边的赢尘,也没察觉到丝毫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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