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逛了一段,看了一遍后兴致缺缺,索性拉着格斯坐在教堂里。
窗户上镶嵌着彩色玻璃,四周有圣母和天使的雕像,最上面的天顶上画着圣经里的各色人物故事,上帝慈祥肃穆,环绕在他身边的天使舒展着洁白纯净的翅膀,抬头向上看去,就好像陷入了上帝的怀抱。
攸宁没来过英国,也没见到这样的,印象中人类会建造庙宇供奉他们,祈求平安健康,或者是保佑已经逝去的亲人,只不过攸宁有幸见到过一次人类为他们塑的雕像,顿时在风中凌乱。
那雕像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堪比恶鬼,就算是牛头马面从地府上来,也比这雕像好看不少。
一时不知道人类到底是敬畏他们,还是恨他们。
教堂的壁画色彩柔和,圣母低垂的脸上带着慈爱地微笑,攸宁觉得这雕像至少才像白天看的。
格斯仰靠在椅子上,目光正好落在一直半身隐在云朵中的天使,他有着卷曲的金色头发,穿着一身和云朵同色的白袍,包裹住了躯体,只露出一双手臂,他闭着眼睛,圣洁的脸上流露出欢欣——他的正上方便是上帝。
他太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攸宁跪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椅靠,黑色的眼睛里闪过疑惑。
“你怎么了?”
“我觉得你很不开心?”
有那么明显吗?
格斯下意识摸上了脸,果然嘴角又抿直成了一条线。
他叹了口气,“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攸宁打断,“你觉得你说这话我会相信吗?”
“我又不是傻子。”
格斯看她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默默将到嘴边的“你看起来挺好骗的。”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说出来,她怕不是真的会炸毛。
也许是到了自己很熟悉的环境,格斯有些放松,将压抑自己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他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秘密,无非就是降生在天堂,以天使身份活了500年,没想到自己是个死神。
长出骨翼的那一天,还没完全接受自己身份的他,被上帝派天使送回地狱。
他曾经一直以来的期望,就是成为守护在上帝身边的大天使,真是很可笑啊,被人寄予厚望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狱生物。
可是做地狱生物,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地狱里的生物浪荡随性,追逐自由,可他从小接受天堂的教诲,严谨克己,时刻按照大天使的准则来要求自己,这样的他,在地狱中格格不入,可他也做不到像撒旦一样彻底堕落。
他的信仰和理念,从他长出骨翼的那天,彻底被割裂成了两半。
“所以说,你是不甘心吗?”攸宁不解地问道:“你是不甘心距离大天使一步之遥?还是不甘心上帝抛弃了你?”
0612曾就觉得自家宿主可能是个天然黑,总是能敏锐地抓住关键地方,然后在无意间说出扎心窝子的话。
补刀能力一流。
格斯觉得自己像是中了一箭,毫不留情。
他嘴角抽了抽,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名一下,“不是抛弃,只是我长出了骨翼,地狱生物就应该回到地狱去。”
“可你表现地很难过,你是不喜欢地狱吗?”攸宁问。
“我并不是难过回到地狱,”格斯斟酌了词语,“只是在天堂待了很多年,突然离开有些失落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但格斯心里明白,自己心里并不像是表面表现的那么若无其事,他其实很在意这件事,长出骨翼和被送回地狱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看向上帝,他那双怜悯世人的眼睛,始终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所追求的,被彻底抛弃。
一直以来引以为目标的,也被彻底告知不可能。
出生在天堂的地狱生物,这比堕天使还让人觉得可笑。
坠入地狱的那一刻,他仍旧紧紧看着天上,那么遥远,那么灿烂……
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
格斯浑身萦绕着低气压,明明心里很在意,嘴上却说着云淡风轻的话,攸宁拧紧了眉,拍了下格斯的手背。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沮丧什么?”
“难道离开天堂就这么让你要死要活吗?”
“我们出生在冥界,一生都活在黑暗中,可是照样不是过得很开心?”
“我们虽然不能像那些天使一样,被画着这些墙壁上招人参拜,可是我们和他们同样重要好吗?没了我们,天堂那些家伙家伙说不定要忙得灰头土脸,一对翅膀彻底变成灰鸽子。”
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天堂那群爱美的家伙忙到灰扑扑的样子,饶是如格斯这样人,也忍不住发笑。
攸宁见他笑了,心里松了口气,继而又兴高采烈地说:“没准上帝想到没留下你这个人才,现在心里还在懊悔呢。”
格斯嘴角弯了弯,心情好了不少,但显然没怎么相信攸宁的话。
“会吗?”
“当然会!”攸宁坐直起来,很认真地说:“你看看像你这么勤劳能干,细心还聪明的员工,有那个老板会不喜欢!”
格斯眉眼弯了,手指曲起放在嘴边,笑了起来。
良久,他抬起头,同样很认真地跟攸宁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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