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他要报仇。
他报仇的对象可以有很多,但是孙红霞和刘铁柱一定是第一个。
无论如何,当年大庭广众下扒了他裤子让他遭受莫大耻辱的是这两位。
人能逃过一时,却逃不过一世,曾经捞了一笔钱跑去大城市享福的孙红霞,终究还是回到了陵城。
而且是以这么狼狈的姿势。
冬麦垂眸,淡声问:“如果刚才我没有及时刹车,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孙红霞眼泪落下来:“冬麦,我没办法了,我走投无路,我都不敢在那边大路上等,我害怕……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我真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冬麦:“你怎么了?”
孙红霞抹了一把眼泪:“刘铁柱吸毒,他染上毒瘾了,他这个人已经完了,我没法指望他了,我家健强生病了,他需要做手术,他是心脏病,得要很多钱,可我能找谁呢,我没办法,我只能求你!”
冬麦:“健强是谁?”
孙红霞:“我儿子,健强是我儿子,他今年才九岁,但是他得了心脏病,他生下来就身体不好,这些年熬起来不容易,可我现在熬不下去了,林荣棠不让我工作,他逼着我,他就是故意折磨我!”
孙红霞的话语无论比,冬麦只能猜出一个大概,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之后道:“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三百米有一家烤肉店,你在外面等着我,我需要处理一些事。”
孙红霞听这话,感觉到希望,忙不迭地点头。
冬麦当即上了车,拿来了手提电话,拨了一个电话,之后便开车送沈杼过去上学。
孙红霞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冬麦。
她看到冬麦穿着一身一看就很贵的名牌秋装套裙,看到冬麦抬起手腕时露出的手表和宝石手链,纤细白净的手腕,优雅的名表,精致的手链,这一切都彰显着冬麦和自己处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是自己怎么够都够不着的。
刚才冬麦随手拿起的大哥大,更是据说要几万块才能买得起的。
而此时,自己正为了两千多的医疗费而焦头烂额。
孙红霞茫然地望着远去的汽车,想着自己遭遇的一切,想着这让人悔恨的半辈子,突然间,抬起手来,给给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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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麦送了沈杼到学校,沈杼不下车:“妈,我看那个阿姨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放心,你别搭理她。”
冬麦看着女儿那担忧的小样子,笑了:“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快去上学,等会迟到了。”
沈杼:“那不行,我这么去上学我不放心啊!”
冬麦叹:“我打电话,会让人陪我。”
沈杼这才松了口气:“反正你得离那个阿姨远一点,那个阿姨可能精神不太正常。”
说着,她又嘱咐了一番,才跳下车,背着书包匆忙忙跑去学校了。
冬麦开车过去公司附近,就见二红匆忙赶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秘书,冬麦嘱咐了二红几句,让他们不用紧跟着自己,反正就在烤肉店附近,万一有什么事招呼一声。
之后她便过去见孙红霞了。
烤肉店是新开的,人并不是太多,冬麦进去后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清净,说话方便。
孙红霞战战兢兢地坐下后,便哭了:“冬麦,他不是人,他害我,他这是要逼死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得走投无路了,我也不知道找谁!”
冬麦:“你从头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红霞擦着眼泪,才把事情说出来。
原来十年前,孙红霞从林荣棠那里捞来了大概不到一万块钱,在那个时候算是一笔巨款了,她和刘铁柱跑到了天津,租了一处房子,刘铁柱打零工,孙红霞备产,很快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刘建强,日子倒是过得也不错,后来刘铁柱在工地上干得好,还被人家提拔当了小工头,手底下带着十几个人,也能包一些小活。
前几年,天津出现了商品房,孙红霞又让刘铁柱买了一套房子,是两居室,一家子算是扎根在天津这个大城市,孙红霞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可是谁知道,最近孙红霞发现刘铁柱变了,有钱也不往家里拿了,而且还把家里的存折偷出去取了钱,整个人也瘦了很多,孙红霞开始以为他是有了别人,后来闹腾了半天才意识到,他竟然染上了毒瘾。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孙红霞想把他送到戒毒所,但是根本没用,吸毒后的刘铁柱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抢家里的房本,房本当时写的他名字,他直接拿去抵押贷款,借私人银行的高利贷。
现在抵押贷款根本还不上,追债的上门打,孙红霞只能是不管刘铁柱了,带着儿子东躲西藏的,可是没钱啊,没钱怎么躲,这个时候就有男人出现了,对她有那个意思,还说要帮她,老家就是陵城的,于是带着她回来了。
她满怀期望,以为遇到了爱情,遇到了白马王子,可回到了陵城才知道,那个人根本是林荣棠派来的。
孙红霞满脸懊恼:“我太傻了,我太傻了,人家都给我下了这么大的套,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冬麦听了这半天,蹙眉道:“刘铁柱什么时候染上的毒瘾,你儿子怎么突然心脏病?你怎么知道那个哄了你的男人和林荣棠有关系?你见过他?他和你说过什么?”
然而冬麦问起这个,孙红霞眼神却躲闪起来:“还能怎么着,反正就是和他有关系!”
冬麦挑眉,淡声道:“孙红霞,你不说实话,我是不可能帮你的。”
孙红霞一听急了:“他就是一只恶魔,他是来报复的,他要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害死我!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冬麦你得帮我,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
冬麦轻笑了声:“如果是林荣棠派人骗了你,那你应该报警,是骗财还是骗色了,都得报警,他虽然现在是归国华人了,但在我们中国的国土上,外国人犯了法总也有办法治不是吗?”
孙红霞神情一窒,之后绝望地道:“我,我现在不求别的,我也不想招惹他,我只想求你借给我一点钱,我的儿子就在医院,等着手术啊!他才九岁,他学习特别好,今年上三年级,经常考第一名,冬麦,我看到你女儿了,你女儿漂亮又活泼聪明,她多好啊,你想想我也是一个母亲,我儿子比你女儿小一岁,你女儿上学的时候,我儿子躺在床上喊救命,求你救救,给我点钱吧!”
冬麦:“我凭什么要帮你?”
孙红霞哀求道:“你现在不是很有钱吗,你和沈烈是慈善家,我看到你们上电视了,你们资助了很多孩子上学,就不能帮帮我吗?”
冬麦不喜欢孙红霞说的话,就算自己是慈善家,修桥铺路建学校,那又如何,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没有人可以说“你就得帮帮我”,凭什么?
不过对于孙红霞,她倒是有别的想法,她淡淡地望着孙红霞:“我就算帮一万个人,但是你不同,你要想求我帮你,就必须让我满意。”
孙红霞疑惑地瞪着冬麦:“你要怎么样?”
冬麦笑了下。
对于冬麦来说,林荣棠的回归无异是一枚不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又想报复哪个,在小小的陵城,羊绒业正是迅猛发展的时候,来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无论他想针对孟雷东还是陆靖安或者自己,都将带来一些波动和变数。
这是一心想在纺织领域做出一些成绩的沈烈不想看到的,也是冬麦希望为沈烈排除的。
而孙红霞则是一个机会。
刚才她听孙红霞提到这些,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依林荣棠对孙红霞的恨,孙红霞落到今天地步,未必不是林荣棠的手段。
当下冬麦淡声道:“我知道你恨林荣棠,我也不喜欢他,你可以考虑下,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用你的信息来换钱。”
然而孙红霞却绝望地望着她:“你竟然这么对我……我真得走投无路……”
冬麦:“你可以考虑考虑,什么时候你想好了,什么时候找我,你可以去三美集团总部前台,留言说找我就可以了。”
说完,冬麦起身:“在你没想好前,不要来找我要钱,我就算有钱,也未必要帮你。”
她想,自己必须马上让二红去查,查孙红霞最近的情况,还有她儿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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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美集团发展到今天,手底下光保安就养了不少,又是在陵城自己的地盘上,查一个孙红霞自然是不在话下,二红很快传来消息,说是孙红霞是一周前突然回来陵城的,当时是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那个男人过去见了林荣棠,之后就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至于孙红霞,她孩子是之前就发现了心脏病,最近几天发作了,去了陵城医院,但是她手里没钱,据说钱都被那个男人给拿走了。
得到这些线索,冬麦确认了孙红霞至少没说谎,但是孙红霞自己被一个男人骗了,现在就算报警,也顶多是抓男人,而且看来他们是男女关系,这种男女关系,你要说人家骗你坑你,是非界限很模糊,很难定罪,揪扯半天也说不清楚,至于把林荣棠拖下水,就更难了。
从今天孙红霞和自己说话的躲闪看,应该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要想撬开她的口,并不容易。
况且林荣棠还有一个史密斯太太做靠山,涉及到外国人的事,终究没那么容易办。
冬麦想了想,便让二红从集团账户上支取一些钱:“先给那个孩子看病,但是看病的钱不经过孙红霞的手,直接交给医院,你让咱们的保安就守在那里,盯着这个孩子,也注意着孙红霞的动静。”
二红答应了,可谁知道,消息马上传来,说是那个心脏病的孩子被孙红霞接走出院了,出院后,直接上了一辆豪车。
而那辆豪车,看起来应该是林荣棠的。
这就让冬麦意外了,孙红霞这是投靠了林荣棠?她知道林荣棠对她有多恨吗,她去投靠林荣棠,这是与虎谋皮?
冬麦不信林荣棠这么好心,他委身于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这对于骄傲又自卑的林荣棠来说,不易于韩信胯下之辱,而遭受这样的耻辱也要回来,他就是要报复,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变态,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有原谅孙红霞的度量。
其实林荣棠对付孙红霞,这也不关自己的事,但就怕他的怨恨不止是针对孙红霞的。
偏偏这个时候,江春耕传来消息,说是陆靖安和林荣棠的中外合资公司已经轰轰烈烈上马了,合同都签好了,公司也注册好了,陆靖安还要出资五千万,前往意大利采购世界最先进的纺织设备,这个纺织设备将要填补国内纺织业的空白,将把陵城羊绒深加工行业带入一个新的发展领域。
反正牛皮吹得震天响,为了这个,陵城羊绒局局长都要亲自过去祝贺剪彩了。
冬麦一听不免冷笑:“五千万,陆靖安倒是出手阔绰,不是自己挣的钱,花起来不手软!”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们公司这几年发展是不错,但是从公司账面上直接出五千万,哪来那么大的现金流?”
公司业务一直在运转,谁家也不会在账面直接放五千万现金,突然拿出五千万来投资合资公司,势必需要腾挪,由此可能影响原本的业务。
江春耕:“听说是抽调了原本业务线的流动资金,同时从银行贷款一部分资金。”
冬麦越发皱眉,陆靖安这个人真是一朝得势胡作非为,当年他是对林荣棠有恩还是他长得格外好看,人家凭什么要和他合作,这里面能没猫腻吗?
还是说——
冬麦恍然:“他想挪用雷东集团的资金借鸡下蛋,新成立的合资公司就和雷东集团没关系了。”
江春耕:“是,这小子怕是打的这个主意。”
冬麦越发蹙眉:“今天剪彩是吗?”
江春耕将请帖放在桌上:“人家请帖都送来了,我是想着,既然人家请帖都送来了,那我们就走一趟。”
冬麦拿起来看了看:“好,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江春耕:“我听二红说,孙红霞找上你?”
冬麦:“嗯,我总觉得林荣棠和孙红霞之间的事不简单,不过一时半会,我们也查不到更多,听说现在孙红霞的儿子现在也被林荣棠接走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唱的哪一出。”
江春耕:“路大哥已经出发去内蒙了,如果能救了孟雷东,陆靖安和林荣棠的事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孟雷东真得彻底醒不过来,就陆靖安这个搞法,被林荣棠所利用,最后难免给我们陵城羊绒业造成一些动荡。这几天我想开一个集团会议,强调一下纪律,我们管不了陆靖安,但是至少独善其身,不能沾上林荣棠。”
冬麦听着,欣慰不已:“哥,沈烈现在不在公司,他接下来还得去瑞士,公司的事,就得你多操心了。”
有时候冬麦其实很感激,感激自己有两个哥哥,这些年,两个哥哥一个和沈烈一起掌管羊绒公司,另一个帮衬着自己做糕点铺子,都发展得很好,如今全都能独当一面了。
虽然这些年沈烈也逐渐培养出一些能干的心腹,并且开始试着聘用专业的经理人,还请了行业咨询人员,但到底是家族企业起步,自己家人品行好能干一起做事业,终究是让人更欣慰。
当下略作收拾,江春耕开车,兄妹两个都赶过去。
这公司取名叫斯雷特中外合资公司,就位于陵城南街往西走一段,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剪彩仪式刚要开始。
冬麦一眼扫过去,陵城的好几个重要领导都到了,看来很重视这次的合作,除了几个领导,还有几位羊绒业分量级的同行。
大家看到江春耕和冬麦来了,都纷纷起身打招呼。
陆靖安满脸风光,头发打了一层发光的发蜡,名牌西装领带,热情地和江春耕冬麦握手,意气风发的姿态,简直是风一吹都能飘起来。
旁边的孟雪柔更是打扮得雍容华贵,笑着和大家说话,俨然就是知名企业家太太了。
相比之下,旁边的林荣棠倒是冷静许多,神情淡淡的,甚至有几分倨傲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