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没有说完,就觉得像是有一只手在我身后重重推了一下,然后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跌入了池中。
冷。
在岸上看起来好像光晕的冥河水紧紧贴着我的肌肤,带来了迅速渗入骨髓的彻骨寒冷。我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冷战,挣扎着就要爬上岸去,然而眼前猛地一晃,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岸突然变得无比遥远,颜怀远也突然不见了踪影,我一个人站在深到胸口的冰冷河水中,有点茫然地看着周围雾蒙蒙的河面。
“颜怀远?”我声音有点发抖地喊了一声,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周围都被白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我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白雾里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随着我的走近越发清晰起来。我看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小道姑的丫髻,愁眉苦脸地坐在一张书案旁边,跟着一边同样打扮的小道童小道姑们摇头晃脑背着艰涩的法咒。然而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似乎是太难了点,没过多久小姑娘手心里就挨了几戒尺,两眼噙着泪瘪着嘴就哭了出来。
那是我。
我木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那边幼年的自己飞快地长大,童年,少年,青年……那些我几乎都忘了的事情一幕幕历历重现。被师父罚站责骂,被坏心肠的师兄师姐讥笑欺负,师弟师妹们一个个先我升了班,最后连我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就那么自暴自弃地沦为了一个废物……
等等,为什么我看到的都是些这么阴暗的画面?
虽然是我的经历没错……可明明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美好的事情啊!这鬼地方只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皮影戏还没放完,我的心里已经提上了三分警惕。我一手紧紧握着剑,仙鹤的翅膀在我身边扑扇着。我看着对面的那个“我”与重渊诀别,太虚观容不下重渊,师门和爱人的纠结让“我”左右为难,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我”一剑刺穿了重渊的胸口上。
——按照现在的轨迹,这才是最终的结局,不是吗?
这才是我真正害怕的,太虚观容不下重渊,重渊又恨着太虚观。最后我只能屈从于命运站在他的对立面,亲手杀了他。
“……放屁啊!”我咬牙切齿地怒吼出来,“我都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它发生?!”
我寒着一张脸,一手持剑一手画符,狠狠咬着牙对着前方的画面念出了咒语。
“不管你是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是想搞什么花样……这种事情,我是绝不允许它发生的!”
“我这二十多年,确实是一直没什么用,也确实遇到了那么多沮丧的事情,可是我身边,有着更多美好的事情!所有的人和事,好的坏的,才一起造就了现在的我!”
“给我——破!”
幽蓝的火焰从我剑尖猛地扑到了那幅画面上,丹鹤一声尖锐的鸣叫,郁风真诀几乎同时发了出来,狂卷的风柱一起狠狠撞在了幻象之上。
刹那间,周围的白雾分崩离析。
我仍然站在那片浅浅的水池中,颜怀远站在我旁边,他的面孔因为惊恐而扭曲着,看着我大声尖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
“邪影之世那种半成品找不出来也就算了,为何冥河水也找不出来你的心魔?!这世界上,绝不可能有没有心魔的人!!!”
一声尖啸,颜怀远的身体突然变得虚无起来,一道黑影从他的躯体里冒出来,急速向我冲来。
“既然找不出你的心魔,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为了吾主的大业,本座要亲手取了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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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看清那黑影的面貌,熟悉的声音就已经把我带回到最恐惧的记忆中。我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失声叫起来:“隗泽!你……”
刚想指挥丹鹤攻击,那道黑影已经在我下命令之前迅速冲进了我的身体里。刹那间,我的所有动作都僵在了那里。我像是变成了一只困在树脂里面的虫子,明明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可却完全没办法指挥它做出任何动作。
“嘿嘿……不过是仗着那小道士的残魂在手,你们还真的能奈何吾主大业不成?你们这等凡人性命,简直比虫蚁还要不如。当日侥幸逃过一次,你居然还敢到这朔方城来?”
我惊恐地站在那里,却只有眼睛还能动一动。我听着那声音猖狂地自我身体里发出来,体内一股奇怪的气流在四肢百骸中钻来钻去,好像是把我内心连自己都不清楚的阴私都窥探了个遍。
我想要呐喊,想要逃跑,想要指挥灵兽攻击它,可我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家伙像是明白我想要做什么,他发出了一声怪笑:“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吾乃幽都七十二魔将之一,专司窥探人心。莫说你这样一个小小的蝼蚁,哪怕是你们太虚观最精英的弟子,我也能引动他的心魔,不费一丝一毫力气就让他自我了断!且让我看看,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陡然变成了一声怪叫:“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心魔?你这家伙……”
我一直被控制得死死的身体终于是找到了一点自我操控的能力。我一只手困难地捏成一个咒诀,咬紧牙关说道:“既然是没有你的用武之地……那就说明该轮到我了。郁风真诀,给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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