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认识她一样。
身体竟然能长出冰雾气。
由是梦境中也升起浓厚的冰气,遮天蔽日般从地底升腾,慢慢地包裹住符与冰和她。
雾气里,符与冰一直在念诵着什么。
间或几句‘阿姐’。
叫她阿姐的,从以前到现在, 屈指可数。
于是一句句‘阿姐’似乎和九年前的稚嫩声音对上。
那个小男孩儿。
没有名字的小男孩儿, 总是颤抖着想要逃跑的小男孩儿。
当初赵刚说是带她去医院, 但是走进去后发现是高级vip病房。
刚想调侃赵老同志是在哪儿发财了, 结果他一脸凝重,什么都没说。
一群白大褂走进来后, 赵刚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步。
走出去之前,他说‘乖乖待在这儿, 我去给你买饭,马上回来’。
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白大褂围着赵戈,用各种陌生的仪器给她做检查。
给赵戈注射了一针药, 没有痛觉, 却很快就昏昏欲睡。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
眼睛上被绷带层层裹住,绷带上有浓厚的消毒水味。
周围都是孩童的哭叫声。
手四处摸索, 只能摸到瓷砖。
四处都是墙壁,没有门,像是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盒子空间。
盒子空间外有两池水。
一池沸水,一池冰水。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仪式。
手上有锁链,锁久了手发麻着充血。
周围的哭叫声过于大声,反倒让赵戈害怕不起来。
她只关心赵刚去哪儿了,为什么把她扔在医院里就不见了。
比起被关起来,周围的孩子一个一个得不见更让人觉得惊恐。
每天都会有人进来,带走几个哭叫的孩子,盒子牢狱里的人越来越少。
那些人会交谈,言语中像是知道盒子空间里发生的一切事。
包括哪个孩子一整个晚上没有睡觉,谁没有吃饭,谁试图解开自己眼睛上的绷带。
他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看不见牢狱,那些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盒子空间里有摄像头。
是谁在屏幕外看着他们?
盒子牢狱里的人越来越少,赵戈逐渐变得麻木。
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检查、注射药剂,绷带的消毒水味一直没有消散。
但当盒子里只剩下赵戈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惊慌了。
黑暗漫无边际,偶尔身体发寒,赵戈觉得有人盯着她。
当声音响起的时候,赵戈才发现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是蛇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杀了他们...杀了所有的怨气...'
鬼这么说着,在赵戈的耳边念叨着很多怨念。
比如人世间的罪罚,比如人性的丑恶。
“赵刚不要你了,你身体阴气这么重,留着你就是累赘,他把你卖了。”
“你早应该死了,这些年赵刚为了你花了多少钱,吃了多少苦,你死了该多好?”
这些话比绷带上的消毒水味还要刺眼,眼睛被扎红,想要尖叫。
尖叫着否认鬼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鬼呢喃着想让赵戈成为它的容器。
“黑白两面,你可以成为我的阳面。”
赵戈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躲开声音,但是声音还是会从四面八方传来。
眼睛和耳朵不断流血,时不时会被怨气侵袭得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鼻子上都是血,整个空间都是黏稠的。
鬼监视着,窥探着,对于赵戈成为它的容器这件事势在必得。
容器有阳面,就必定有阴面。
当‘阴面’被推进盒子牢狱的时候,赵戈正在昏睡。
她是被哭叫声吵醒的。
久违的哭叫声。
新来的孩子脆弱到过分,就算看不见他,赵戈也能从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害怕。
就像个小动物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的时候还会嘟囔着骂人。
小孩儿好像非常憎恨他的父亲,说出他这个年龄不该说出的脏话。
咒骂着,哭泣着。
那时的赵戈也算是个小孩儿,但他进来后,她反而有了种长辈的感觉。
仿佛看见了刚进入盒子的自己。
愤怒而无措。
赵戈努力想要和他沟通,跟他说这个盒子到底是什么,让他小心监视着他们的鬼。
小心鬼。
小心鬼后的人们。
他们走动的时候会很小声,生怕会吵醒什么。
平常说话也很小声,害怕会被听见。
赵戈问小男孩儿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儿说他没有名字,他的家长只会叫他‘喂’,把他丢在医院里就走了。
关系逐渐变好,小男孩儿逐渐依赖赵戈,会缩在她身旁小声呼吸。
更像一只小动物了。
他让赵戈觉得孤寂少了些,鬼的声音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于是赵戈想守护他,也想守护自己。
“我们会出去的。”
赵戈是这么说的。
“阿姐保护你。”
那时候年龄太小,还不知道承诺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就比如赵刚那句“我马上回来”,便再也没有回来。
中间他们经历了很多事情,无尽的水,冰冷的锁链。
都成了梦境里符与冰脸上的冰雾。
他的眼睛里也像是有冰。
赵戈盯着梦境的眼睛,耳朵里却是九年前那个男孩儿的声音。
重叠起来的“阿姐”。
小男孩儿叫她“阿姐”,符与冰也叫她“阿姐”。
年岁也差不多,赵戈曾经怀疑过他们是一个人。
但不可能。
小男孩儿已经死在了九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们一起逃跑,夜色里鬼如同蛇一样在地上爬行,人们在身后追。
赵戈拉着他跑得磕磕绊绊,身上都是水和血,脚上的鞋子早就跑丢了。
他们躲在灌木丛中,握紧手,屏住呼吸。
绷带遮挡着他们的视线,额角出汗,手心也全是汗。
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也是湿的。
鬼叫着。
“出来。”
“快出来。”
“我看见你们了。”
它语调上扬,像是在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