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与白公主聊得差不多了,伏传便起身告辞,与李南风一起往外走。
“师父没事,那活尸已经被制伏。这波人已经接连两次谋刺师父,不知是何居心。师兄在龙城也要注意安全。”伏传总觉得李南风在龙城势单力孤,“待我回去禀明师父,这些日子或是请师叔与时师兄来龙城襄助。”
李南风也没推辞:“能来自是最好。”他当年是被放逐下山,若伏传能说动燕不切与时钦来龙城帮忙,龙城这边的外门弟子就不再是放逐,而是正儿八经的外派。
“此事多蒙小师弟费心。”李南风知道好歹,恳切地拱手道谢。
“师兄客气。”
※
有龙女帮忙搬运,伏传前后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皇帝搬回了桑山救治。
他跟着龙女回到桑山时,在外边闲逛玩耍的燕不切和时钦都还没回家。
上官时宜已经给皇帝喂了一碗安神汤,直接就把重伤的皇帝弄进深眠状态,“不懂”医术的谢青鹤则在笨手笨脚地打下手,帮上官时宜调制续断膏,准备给皇帝接续筋骨。
“累了么?”谢青鹤放下药材,先给伏传倒了一杯茶,“歇歇。”
伏传端着茶杯子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样样处理药材,偶尔指点他两句:“我来吧。”
“我便是想学一学,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谢青鹤怅然一笑,便将手里的活儿交给伏传,袖手旁观,“待‘我’回来了,不必学也都会了。”
伏传麻利地收捡药材,忙碌着沉默片刻,问道:“大师兄不想与他们合魂?”
“也不是不想。”谢青鹤也沉默片刻,“我只是不想忘记。我不知道他们对你的记忆是怎样的,想必也有许多美好和欢喜。但,我也有很多很喜欢的记忆……若是三魂合一,必然是他们占先,那些属于我的记忆都湮灭了,何等可惜。”
任何人都体会不了分魂的滋味,伏传也没法给谢青鹤提供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案。设身处地地为谢青鹤想一想,伏传也能感觉到他的消沉与绝望。
“也许不会忘记。只是把几段记忆都合在一起。”伏传说。
谢青鹤笑了笑,说:“嗯。”
“也可以画下来。”伏传突然说,“那些喜欢的不愿意忘记的记忆,全都画下来。”
谢青鹤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了?画下来不好吗?”伏传觉得自己的提议很好,他经常会把喜欢的记忆画下来回味。有时候觉得笔力不够,还会拉扯着谢青鹤帮忙。
想到这里,伏传突然磕巴了一下,终于明白谢青鹤为何默默。
——他现在不会画。
“那……我帮大师兄画?”伏传凑近了讨好地说。
“不必了。”谢青鹤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画画他是不会,但是,他会水镜法术。只要把自己心爱的记忆用水镜珍藏起来,以后就可以随时察看。丹青只能描绘场景,水镜却能把记忆中的情绪、气味都保存起来。
“你把药材弄好给师父送去。”谢青鹤给伏传重新倒了一杯茶,匆匆离开。
他不知道在鬼府的自己何时回来,要抓紧时间把自己的记忆都存到水镜里去,半点不能耽误。
留下伏传满头雾水:“啊?哦。好。”
※
谢青鹤在屋内制作水镜。
与伏传相关的记忆,未必都有伏传本身。
第一面水镜就是观星台的夜景,从谢青鹤的寝室往外看,书房里隐隐透出一角烛光。那也是让谢青鹤觉得最安心的光芒。他睡在屋内,无论何时睁开眼睛,都知道有伏传在外边静静守着。
做完这一面水镜之后,谢青鹤嘴角便勾起淡淡的笑容,指尖在氤氲水纹上轻轻摩挲。
第二面水镜,是伏传坐在榻上,膝上放着经文,轻松惬意地给谢青鹤讲经。
那一日正在初夏,屋外隐有蝉鸣,风从敞开的窗外扑簌簌吹进来。伏传给谢青鹤读的是《千岁经》,他自己从未修行,只知道谢青鹤少年时常诵此经,便从知宝洞借来给谢青鹤从头讲。他讲得很慢,谢青鹤却是一听就懂,心不在焉地听着经,目光就落在伏传的身上,上下左右地看。
第三面水镜是伏传夜不安寝,难过地对他承认,身为道侣却无法并肩同行。
第四面水镜是伏传满脸哭笑不得,撒娇地问他索要不可言说之物。
第五面水镜是伏传留在观星台的笔墨砚台。
……
水镜一面借着一面出炉,漂浮在屋内,谢青鹤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就在此时。
凭空出现的强大神魂飞入皮囊,久别的三魂合而为一,谢青鹤重新睁开了双眼。
正如伏传猜测的那样,分魂所有的记忆在时间上有了一瞬间的混乱,但每段记忆都清晰无比,没有丝毫湮灭消失的迹象。爽灵所经历的一切与幽精所经历的一切就完美融合过,如今三魂合一,属于胎光的记忆也不曾消失,而是与其余两道分魂自动融合。
前世,今生。
轮回之前,轮回之后。
爽灵,幽精,胎光。
这世上只有一个谢青鹤,自己又怎么会消灭自己?
整理好属于胎光的小纠结与小烦恼,再看着屋子里漂浮着多不胜数的水镜,谢青鹤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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