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只觉得心口一阵暖意。
从她对男女之情有了懵懵懂懂的认识之后,还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她。
卓行一像黑暗中见到的阳光,带着温暖靠近她,让她见到了世界上不全是黑暗,还有光明与希望。
她嘴角动了动,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他又问,“绿茶的花糕,他们说叫抹茶,喜欢吗?”
“都…都行。”
“那就先做这个。”卓行一自顾自的安排道,“我们要在东白镇待多久?”
“接下来休息几天吧,最近几日都在游玩,感觉还是疲惫的。”陆心水说道。
卓行一点点头,赞同的道,“确实如此。对了,天越来越热了,我让小二给你屋子里送了几盆冰,怕你睡得不舒服,又给床上多铺了两床褥子,会比之前感觉要软和些,集市上还在售卖当地的睡过,也叫人每日给你送了,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同我说,我去寻来给你解闷。”
他心思细腻,比桂心伺候她还要周到。
陆心水被这样的举动,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摇了摇头,“暂时没有需要的了。”
“好。那你回头想到什么,就告诉我。”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完全将谢长绝忽视了,谢长绝也不插嘴,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陆心水送他们离开房间的时候,才看到了他,但她仍当做没有看到一样,只同卓行一摆了摆手。
花粥节的热闹,持续不断。
这几天的酒楼,也是人满为患。
确实如同小二所说的那样,从天下各地来的人不少,来自五湖四海,全部为了花粥节。
酒楼里面这些天还有表演,下午的时候,是说书的,上午的时候,请了戏班子来。
据说一热闹就是半个月。
陆心水每天的生活,十分固定。
早早的睡觉,早早的起来,然后下楼听出小曲儿,中午的时候回楼上午休,到了下午再来听说书。
晚上的时候,则看心情决定行程。
如果感觉累的话,就早早的回去休息,如果感觉无聊的话,则会和卓行一上外面溜达会儿。
谢长绝一改常态,以前她不管去哪儿,他都躲着她。
现在倒好了,她去哪儿,他都跟在身后,不言也不语,但就是要跟着。
陆心水便随他去了。
卓行一说要给她做花粥和花糕,并不只是说着玩玩的。
他专门花了好几个下午的功夫,去请教了这方面的老师傅,一步一步的慢慢学着。
酒楼里的小二,得知他要学做花粥,十分欢迎,并给与了力所能及的支持。
卓行一给了酒楼一部分钱,让他借用他们的厨房,老板却二话不说的,让他免费用。
他请师傅到酒楼来,日日半下午的时候来,到黄昏的时候离去。
第一天的时候,陆心水还去凑热闹了,老师傅讲解的很细,她听是听懂了,但是动手能力却很差。
做出来的花糕,简直是四不像。
卓行一这回毫不掩饰他的嘲笑,笑个不停,还把她捏的四不像的花糕,认真收藏起来。
陆心水气的咬牙,威逼利诱的凶他,让他把她做的四不像还回来,男人破天荒的没有顺从她的心意。
她后来倒是也来,不过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了也不待多长时间,就会匆匆离去。
自知不是这块儿料,她也不会过分为难自己,来看看卓行一和谢长绝,表达下自己的关心。
她的正事可是听说书,听小曲儿。
日复一日的这么过,除了安逸之外,还有几分无聊。
就在她盘算着,要不要启程去卜东山的时候,卓行一这天中午,拎过来一个提篮,放在她桌前。
“这什么?”她问。
话音刚落,谢长绝也进来了,同样放过来一个提篮。
“恩?”
陆心水不解。
卓行一替她打开,里面是一小碟的花糕,捏成了各种形状的。
有小猪脸的,还有小乌龟的,还有花朵形状的,都很可爱,惟妙惟肖。
“上哪儿买的?”她脱口而出,看见卓行一骄傲的挑了挑眉,改口道,“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她惊讶无比的道,重新将视线落在桌子上的提篮里,连声惊叹道了不起。
如果不是看见他点头,她很难将眼前的这小碟花糕,和他第一次做的花糕联系到一起。
陆心水见过卓行一第一天做花糕时候的样子,比她捏的四不像要好点,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时她对他能够做出来花糕,是不抱太大希望的。
“厉害。”她发自肺腑的道,“卓大人,你真是厉害,这卖相,都可以和外面卖的媲美了。”
“不光卖相好看,味道也不差分毫,还请阿芷赏脸,尝一个试试。”
看着他无比期待的眼神,陆心水怎么会拒绝。
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花糕,是个小猪脸的,轻轻的咬了一口。
卓行一坐在她身边,幽黑的眼睛里,泛着隐隐的期待,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明亮。
“怎么样?”
陆心水诚恳的竖起大拇指,“确实不错,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在恭维我?”卓行一笑着问。
“没有没有。”她摆摆手,“是真的觉得你做的好吃。”
“你觉得可以的话,以后回了京城,想要吃的话,就告诉我,我到时候给你做。”
陆心水抿了抿唇,面对着这样的承诺,她心里头是感动的。
感动之余,还有几分沉重的压力。
她知道卓行一在期待什么,害怕的是,他想要的,她给不起。
“好。”
如果他像之前追求她的男子一样,都是浮于表面,没什么真心的,她拒绝起来,不会有任何压力。
可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捧着一颗真心交给她,就算她不喜欢,也不能糟蹋轻贱他。
所以她还是没有明确拒绝,委婉的答应下来。
这让卓行一脸上松了口气,“下面还有花粥。”
“我来尝尝。”她赶紧说道,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吃不消。
卓行一做的花粥,略微有些发甜,他说是因为知道自己喜欢吃甜的。
“下次少放点糖就好了。”
两个人说完了话,陆心水看向谢长绝,等着他先开口,结果半晌他都没有说话,她也不会主动问。
“对了,我们在东白镇也待了有段时间了,你也学会了花糕和花粥,我们明天出发去卜东山?”
卓行一没有异议,他此行就是为了陪伴陆心水,自然是她说什么都好。
陆心水这话,其实是对着谢长绝说的。
她漂亮的眉眼看过去,道,“道长,耽误了您这一段路途,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另外,我其实最近在思考一件事。”
“郡主请讲。”他淡淡的开口。
陆心水慢慢的道,“我在想,其实当时答应和你一起去卜东山,不过是心血来潮,这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仔细想想之后,便觉得到不到卜东山,其实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那是你的目的地,并不是我的,之前想着陪你一起去,可我现在不想陪你了。”
谢长绝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意外。
在他的潜意识里,陆心水曾经那么喜欢他,就连现在,他都能够隐约感受到,她对他的感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笃定她会陪着她去到卜东山,这件事竟然发生了变故。
他愣在原地,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就连脸色,都是自己未曾察觉的惨白。
这一幕,均落在陆心水和卓行一的眼里。
卓行一抿了抿唇,只看着桌子上的茶杯,不言语。
陆心水无动于衷,反而笑靥如花的道,“我在京城待的时间够久,没怎么出来走走,既然不陪你去卜东山了,那么接下来打算四处逛逛,和卓大人一起,你要回卜东山,就回你的山,不是有事情要处理吗?好好处理你的事情就好了,至于我,你更不必担心了。”
“我怎么能够不担心?”谢长绝克制不住,脱口而出。
她一个女孩子,单独跟着卓行一游山玩水,孤男寡女,他…他怎么能放任不管?
就算知道卓行一对她一片真心,可……
他宽大袖袍之中的拳头,死死的捏着,说出这句话之后,因为害怕袒露心声,狠狠的咬着牙。
陆心水只当没看见,莞尔一笑道,“有卓大人在,他会保护我的,除此之外,兄长还有暗卫保护我的安全,倒是你自己的安全,你应该操心一下。”
“可是,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就同王爷保证过,说一路上会照顾你,会保证你的安全,你脱离我的视线,我看不到你,怎么能保证你的安全?又该怎么和王爷交代?”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借口,实际上的真正原因,是他想要看见她。
哪怕她不会再度属于自己,还想要贪婪的看着她,将她放在自己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这样才安心。
陆心水像是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份心意,实际上,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她的决绝。
她知道他的目的,他的不舍,他的爱意,但她还是执意的做了决定。
她轻描淡写的开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快刀,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下狠手。
“这个你不必担心,前几天我已经差人送出去了一封信,信上告知了兄长,我会和你分道扬镳,和卓行一游山玩水一段时间,之后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京城去信,差不多半年之后,就会回到京城。”陆心水说道。
明明还是那么温柔的眼神,还是那张笑意盈盈的俏脸,他看着看着,却从心底感到一阵寒凉。
“那我呢?”他喃喃的问出来,语调哀伤的,仿佛自己是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陆心水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道,“道长自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你我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之前的一段时间,只不过是短暂的偶尔相交而已,现在该分开的时候,自然该分开,你也不必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咱们各走各的吧。”
咱们各走各的吧。
这样的话……让谢长绝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些痛苦的日子。
在他得知自己做的错事之后,在他逼迫她怀上自己的孩子之后,在他无能为力的得知她又打掉自己的孩子之后,有一次在碧洲,他去见她,跪在她的跟前,祈求她的原谅,甚至不惜用磕头的方式,甚至不惜说出自己命不久矣来博取她的谅解,都被她一笑而过。
她当时说的就是,“咱们各走各的吧。”
谢长绝瞬间脸色惨白,这句话,轻飘飘的分量,却仿佛宣布了他的死刑。
他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要向下倒去。
卓行一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惊讶中带着浓浓的关切,说道,“道长,您这是怎么了?”
“没……”他语无伦次的道,“没…没什么……”
“需要我送你回屋吗?”卓行一又问,口吻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
“好。”谢长绝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朝着他道,“那就麻烦你了。”
这一定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只要他睡醒之后,一切就还会和原来一样。
陆心水的手心起了薄汗,说出来这番话,是她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下来的。
她逼着自己做选择,逼着自己离开,逼着自己不要再去重蹈覆辙。
她想到过,他可能会有反应,但当他真的在她面前,反应过度时,露出这样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她又顿时心疼他,但她没有再说别的,没有试图说一句挽回的话,只是死死的掐着手指,对卓行一说道,“那你把他送回房间吧。”
“好。”
卓行一将他送到了房间,谢长绝仰面倒在床上。
“道长,要喝一杯茶吗?”
“好。”
卓行一给他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谢长绝抱起来一饮而尽,而后重新仰面倒下去。
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他,卓行一内心没有半点欣喜。
同样都是捧着一颗真心的人,他又何必幸灾乐祸呢?
今日的谢长绝,何尝不是多日前被她拒绝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