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水六神无主的道,“那现在怎么办?”
活了这么多年,她是头回遇到这种事情。
她从小受陆廷野的影响比较深,认为世界上是不存在鬼怪的,可现在亲身经历的事情,打破了她多年来坚定不移的认知,陆心水感觉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从此都要改变。
“阿芷!”卓行一突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热,从彼此相接的地方传递过来。
陆心水疯狂跳动的心脏,因为安心渐渐冷静下来。
她看着他,愣愣的点头,“我在。”
“你别慌,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卓行一信誓旦旦的说道,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口吻过于严肃,笑着道,“遇到鬼打墙并不可怕,我之前上京赶考的路上,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当时我能走出来,现在也能,你要相信我。”
“好。”陆心水哆嗦着唇,说道,“我相信你。”
不得不说,卓行一的话,无形中给她注入了力量。
卓行一是个诚实的人,这种诚实是他最可贵的品质。
正因为这一点,陆心水才越发安心。
他说经历过,那就一定经历过。
他说能保她安全,那就一定能安然无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这个男人依赖到如此地步。
大概就连她本人,都么有察觉到悄然的改变。
卓行一让她从马车上下来,二人手拉手肩并肩的举着火把向前寻路摩挲。
大雾没有消散半点,反而有越来越浓的迹象。
然而此时此刻的陆心水心中,没有先前的彷徨和无助,她感受着这样的体温,勇气也慢慢长了出来。
这次卓行一选择了正南的那条路。
他一手拉着她,一手举着火把,手腕上系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剪刀和麻绳,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剪下一段麻绳,挂在树上以此作为标记。
约莫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再度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地方。
马车安静的停在哪里,却莫名比之前更加诡异了。
陆心水心里头毛毛的,控制不住的起了层鸡皮疙瘩。
卓行一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温声开口,“阿芷,没关系,我们再试几次,好不好?”
浓密的森林里,即便是盛夏,潮气也很浓郁。
陆心水感到有点凉,提议要去马车里拿件衣服。
就在这时,一道奇怪的、但又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对方似呜咽似哭泣的道,“有鬼啊……快跑啊……”
“谁?”陆心水猛地捏住卓行一的手,紧张的道,“阿行,你听到了吗?刚才有人说话!”
卓行一抿唇,脸色在灰暗的夜幕中看不真切,但他动作迅速,从腰间取出佩剑,瞬间拔剑,指着马车的方向道,“滚出来!休要装神弄鬼!”
陆心水躲在他身后,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车,她警惕的留意四周,感觉到处充满了危险。
那个人就在车中吗?
他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在他们离开马车去寻路的时候吗?
他又是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
这一路行来,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旁人,这个人不可能是住在附近突然出现的。
那么最接近真相的一个猜测就是,他这一路都在尾随他们!
对方究竟想要干嘛?
谋财还是害命?
卓行一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车,潮湿的雾气和湿气,被突如其来的夜风吹动。
树叶沙沙作响,浓雾仿佛被吹散,兴许是眼花了,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人影。
“啊!”陆心水失声叫出来,卓行一立刻收紧力道,紧张的关切道,“阿芷,怎么了?”
“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她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有人过来!”
卓行一边将她半拥到怀中,边看向她指示的方向。
浓雾依旧,人影看不真切,脚步声格外清晰!
不是一个人!
而是好多人!
整整齐齐的,越来越近!
他脸色变了,将剑握的更紧,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忽然那道诡异的叫声,再度响起。
“哈哈哈哈哈!鬼来了……快跑啊……鬼来了!鬼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方笑的越来越凄厉,到后来几乎是尖着声音在嘶吼,不仅折磨耳膜,也叫人心头恐惧感顿生!
黑漆漆的夜,陌生的地方,诡异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陆心水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天知道她的腿根本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阿芷!抓紧我。”卓行一说道,之后突然跑起来。
她被迫紧紧跟在身后,眼前一片漆黑,浓雾遮住了仅存的视线。
突然,哐当一声,响在耳畔,紧跟着刀剑相交的声音。
“啊!”
陆心水吓的闭上眼睛,尖声叫道,呼呼的夜风,沙沙的树枝,猎猎的冷刀,还有恐怖的笑声。
她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无边无际的想象,让她感到彻骨寒意。
浩浩荡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连四周的土地都在轻轻颤抖。
眼前的漆黑,渐渐被驱逐,陆心水睁开眼睛,只看到四周的火把,将浓沉的夜照的宛如白昼。
“砰!”
有人重重摔在地上,陆心水定睛看去,那人麻利的打了个滚,随后没入了大雾中。
诡异的笑声仍旧回荡在四周,像是从树林里陡然冒出来野兽嘶鸣,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出来了。
卓行一猛地将她搂在怀中,警惕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
那些人看不清楚面容,因为他们每个都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
面具上面的图案,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青苗獠牙的,怒目龇牙的,丑陋又凶狠。
他们各个高大挺拔,手里还拿着奇奇怪怪的武器,或是长戟,或是斧头,或是石锤……
为首的那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头发乱糟糟的,竟然还带着几分奇怪的熟悉感。
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中间,高举着武器载歌载舞,像是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卓行一紧抿着唇不言不语。
他听说过,在西南这一带的深山老林里,居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古老部落。
这些部落野蛮而神秘,传说他们还保留着原始的生活方式,打猎,捕鱼,树叶做衣,面具遮面……
他们常常神出鬼没,很少走出自己的栖息地,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从来不和外面的人打交道。
西凉的各地官府,曾经下发过告示,让百姓们轻易不要进入原始部落的地盘。
尽管这些原始部落的地盘具体在哪里,他们并不太清楚。
卓行一来的路上,担忧过这个问题,也一路打探,得知附近没有原始部落曾经出现过,才稍稍安心。
哪曾想到,倒霉的事情,全让他们给遇上了!
鬼里鬼气的众人,忽明忽灭的火把,骇人惊悚的面具,还有汗毛直立的叫声。
陆心水一时分不清,是身处人间还是地狱。
幸好手中攥着的掌心,还是温热的。
她含糊不清,牙关打颤的道,“卓行一……我们今天……好像遇上事儿了。”
何止是遇上事,运气不好的,恐怕都得交代在这里。
卓行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旋即目光在簇簇火把上掠过,最后停留在一个身影上。
他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男子,长剑一指道,“马车里面的东西,全都给你们!放我们走!”
“哈哈哈哈!”
又是诡异的笑声响起,比起刚才的那种惊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西和人,全都带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陆心水闻言,愕然抬头看去。
这熟悉的声音……不就是他们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个卖地图的中年男人吗?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对方任由她打量,再度发出那种怪异的叫声。
他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振臂一呼,四周戴着各种各样丑陋面具的人,跟着鬼哭狼嚎。
原本围在四周的野人,开始跑着转圈,圈子越转越小,最后几乎要贴到他们身上来。
卓行一把她抱在怀中,长剑死死握着,但凡有任何一个敢要冲上来的,他就要了他们的命!
出乎意料的是,当笑声戛然而止时,转圈的众人也停了下来。
他们举起自己的武器,根本不容卓行一反抗,眨眼间的功夫,他的武器就在眼前化成了破铜烂铁。
“带走!”
陆心水死活不松手,卓行一同样也抱着她,那为首的面具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后,一群原始野人居然用绳子将他们两个面对面的绑在了一起,而后丢进了马车里。
这漫长的夜,似乎还没到头。
车厢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个监视他们的人。
有个野人在外面驾车,没想到还颇有技术。
在坎坷不平的古老树林里行进,对方居然穿行如平地,仅有些许颠簸。
陆心水趴在卓行一的身前,微凉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
卓行一无法动弹,心中痛苦,车厢里的另外几个野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视他们为无物。
他温声叹了口气,道,“阿芷,别哭,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以离开吗?”陆心水失落的道,“兄长给我的那些暗卫,是出事了吗?”
“兴许是因为鬼打墙的原因,他们也走散了。”
“是真的鬼打墙吗?”陆心水不确定的怀疑道。
卓行一摇了摇头,之前想不明白的,在看到那个卖给他们地图的男人时,豁然开朗。
他们在路上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兴许就中了圈套。
对方不知何时便注意到了他们这辆马车。
卖的地图是真的,但指示的道路却是假的,对方算出他们的行进速度,引导他们走他所希望的路。
这些人早早的在这里设立了陷阱,做好鬼打墙,为的就是将他们掳起来。
原始部落的人,没有什么伦理道德,说白了,他们和畜生差不多。
他们不需要什么银钱,对银钱的需求量,因为他们基本不与外界联系,他们甚至憎恶外界的人。
认为他们都是试图夺走他们栖息地的侵犯者。
对待侵犯者,手段往往很残酷。
卓行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耳朵,于是在她耳畔轻轻的吹了口气,说道,“随机应变。”
现在没有机会逃走,外面都是成群结队的野人,硬碰硬的话,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不管是出于对陆廷野的承诺,还是出于本心,他都有责任,要保证陆心水的安全。
“先闭上眼睛睡会儿吧。”他沉沉的叹气,“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都没有合过眼。”
卓行一也累了,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睡去……
马车完全停下来的时候,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猛地颠簸,让沉睡的两个人齐齐醒过来。
陆心水有点懵,眼睛由于干涩引发的不适,让她想要伸手搓揉。
然而在发现浑身僵硬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存在。
真的遇到了一群原始部落的野人,真的被这群不讲道理说鬼话的野人给绑了。
那么这是哪里?
他们的部落吗?
外面再度响起叽里咕噜的声音,又急又闹,像是暴雨打在地面上,吵得人心头烦躁。
陆心水寻求安慰,仰头看向卓行一,见他依旧闭着眼睛,紧张不已的道,“阿行?阿行?”
卓行一太累了。
他和陆心水不一样。
他这一个月来,但凡宿在外面,几乎都没有怎么睡过好觉。
昨晚上的那一觉,睡的又沉又死。
陆心水怎么都叫不醒,她顿时变得害怕,几乎发不出声音来,“阿行……呜……”
卓行一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车厢的门被人用力踹开,充沛的白光瞬间涌进来,陆心水赶忙闭上眼睛。
几个戴着面具的人叽里咕噜的,将抓住他们的脚就往外拖,像对待一只狗那样恶劣。
拖行的动静,终于让卓行一醒过来。
他皱着眉头,发出痛苦的低吟,后背贴在地面上,摩擦的生疼,然而低头看到陆心水那双水汪汪的眼神时,顿时收敛了神情,微微停顿后,换上了那副温柔的笑脸。
他对她说,“阿芷,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