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暗自轻啐了几口,从卖饼的摊主那里买了一块胡饼捂在手里,这才急急忙忙地出了坊门。
......
芍药瞧了眼东边冒头的日光,又在太师府的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她越过正堂,一路往内宅走去,来到西南角一件小巧精致的房门外,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
听见屋里传出那道熟悉的声音,芍药这才推开门,缓步朝里走去。
越过正厅那座紫檀木花鸟屏风,手撩起两道珍珠珠帘和一道大红纱帐,芍药终于看见了自家娘子的身影。
她正倚在凭几上懒洋洋地吃着一张胡饼。
美人未施粉黛,满头的秀发就那样直直地垂在胸前,动作之间,偶尔露出脖颈胸前的一抹白皙,惹人遐想。
见芍药进来,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悠悠地望过去,似一根羽毛轻拂,惹得人心尖一颤。
芍药暗叹,一张妩媚的脸偏偏长了一双清澈的眼眸,也难怪男人见了她会把持不住。
“如何?”
芍药笑起来:“娘子放心,万事皆备,那位今日怕是难以从宫中出来了。”
闻灵唔了一声。
许是嫌胡饼有些油腻,她微微蹙眉,抿了抿天生微微上翘的嘴角,随手将剩下的胡饼放在眼前的高脚盏里,随后直起身子,用一只纤细葱白的手轻轻碰了碰一旁那只盛满馎饦的琉璃碗。
“用价值千金的物件来盛这些东西......”她轻笑一声,“当真是奢靡。”
芍药瞧着闻灵那双瞧不出喜悲的双眼,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从在方家时便一直跟着闻灵,两个人一起流落掖庭,后来辗转到吕家,最后落到董然这个奸臣的太师府上,纵然如今锦衣玉食,可她知道,她的小娘子并不快活。
每日对一个能当自己父亲的男人婉转承欢,怎么能高兴的起来?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仇人。
她叹了口气,拿了根赤色发带,轻脚走到闻灵身后跪坐下来,将她垂地的秀发扎起,露出白皙的脖颈来:
“好在就快要结束了,等五郎接了您去,咱们就再没什么怕的了。”
听见芍药提起那个人,闻灵的眼皮猛然一跳,手上一个不稳,被溅了几滴汤水。
芍药急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拭了,又仔细瞧了瞧,问道:“娘子没事儿吧?”
小娘子的手好不容易重新养得这样好,若是烫伤了就太可惜了。
闻灵合上双眼,卷翘的睫毛在日光下微微抖动。
五郎,吕五郎,她曾经满心爱慕的郎君......亦是将她推向地狱的魔鬼。
想起这个人,她只觉得凉意一点点地往身上爬,慢慢将她整个人冻得发抖。
“娘子?”芍药拿了一件绿色披帛披在闻灵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闻灵终于稳定了心神,她挣开眼睛,里头无悲无喜。
“无事,瞧着时辰,是咱们动身的时候了,替我收拾吧。”
***
辰时一刻,一群打扮光鲜艳丽的女仆和几名豪奴健仆围着一名妇人从太师府中出来。
那妇人上着绯罗衫子,下着绿裙,肩披折枝花赤黄帔子,腰肢纤细,虽头戴幂篱,看不见模样,但从穿衣打扮和通体的气度便能看出,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瞧着周围的仆从,个个穿金戴银,气质不俗,却都围着她转,想必那妇人便是董太师前些时日新得的爱姬了。
这位可不常出来,原本忙绿的男男女女便不免停下手中的活计,朝闻灵多看了几眼。
闻灵忽略掉周围的目光,利落上马扬鞭,飞驰而去,芍药领着仆从紧跟其上,所过之处,泥泞四溅,行人纷纷躲避。
闻灵既没有往离崇仁坊近的东市去,也没有往曲江池所在的南边去,而是一路驾着马往西行,经过皇城和布政坊,在西市停住。
她勒住缰绳,并不下马,只扭头吩咐几名健仆道:“我要买十副马鞍、二十套楠木胡床、三十名昆仑奴,你们去吧。”
那几名健仆两两相望,不禁有些傻眼。
他们也伺候过不少太师府中的姬妾,她们出来买的东西,左不过是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再不然就是吃食,可是这位新宠要买的是什么?
马鞍、胡床、昆仑奴......还一次要这许多?
一名健仆大着胆子为难道:“娘子,这些咱们府里都有,用不着——哎呦!”
话未讲完,他身上已经狠狠挨了一鞭子。
其他仆从立即禁声,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上去讨打,瞧不出来,这位方娘子瞧着柔柔弱弱,一吹就倒,没想到竟是个辣性子。
他们再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往西市跑去。
长安城内豪门贵族多如过江之鲫,主人打骂奴仆不过是再稀松不过的一件事,众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稀奇,除了有好奇闻灵的样貌多看几眼的,大多数人仍旧如没看见一般,照旧忙自己的事。
闻灵慢悠悠地收了鞭子,正要再开口,却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向右后方看去,那里是一家客舍的二楼,窗户敞开,并没见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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