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喝酒的自然一桌,几个太太、本家妯娌安排着陪万家的新娘子,
其余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凑一桌。
嘉勭和周轸单独拎出来,周叔元的概念里,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跟着父辈坐才是正经,听得懂说什么自然最好,听不懂就当磨性子。
一场晚宴,到了最后吃饭的收尾阶段,嘉勭和周轸才算解禁出来,后者捧着个饭碗坐到大小孩子的这一桌。
嘉励今天梳了两条光滑乌亮的辫子,举手投足间已经是娇俏少女。她们在吃糖水罐头,嘉励出言嘲讽周轸,“看来哥哥还是夸张了,起码你没挂彩。”
周轸很快地扒完碗里的饭,搁下筷子。他在自己家,今日见的客也都是熟人,自没什么拘谨,一身最松泛的白t短裤,“挂了,挂在你不能看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嘉勭就喝斥他,“你有点正行好不好!”
“想什么呢,我说背上啊,背上她是看不着嘛!”
“闭嘴!”
嘉励还想说什么,哥哥不肯了,要她好好吃饭,小姑娘家怎么这么多话。
嘉勉全程沉默,沉默地拿汤匙舀玻璃罐里剩下的桔子甜水,一口一口喝得像小猫喝水。
最后,她问哥哥,能不能把这个玻璃瓶子带回去?很别致,可以养绿萝。
周轸插话:“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才是主人?”
想要瓶子的人却不说话了。
周轸看看对面的人,嘴上依旧嬉皮笑脸的,和嘉勭打趣的口吻,声音很大,这一桌的人足以都听到,“她怎么了?”
“考试综合症吧,最近一直蔫了吧唧的。”
有人长哦道。
嘴上不说,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该不是还为上次问她妈妈的事不开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1.8
再见倪嘉勉是在s外,她来初中部参加英语能力考试的。
倪家的孩子都在外国语学校读书,轮到嘉勉,自然也跟着哥哥姐姐一起。
是日礼拜六,高二年纪已经正式“编制”到高考预备役,又忙着期末考,大家也就默认了补课的存在。
嘉勭来周轸位置,问他,“你待会怎么回桐城?”
“我怎么回?坐车回啊,难道腿回去?”
“你帮我把嘉勉捎回去吧。”嘉勭解释,嘉嘉今天在这里参加英文笔试。
她这周要回桐城,以往都是自己坐巴士回,既然在这里,就搭周轸的顺风车吧。
嘉勭不是征求他的意见,是就这么定了。“你把她送到家。”
“……”
老干部倪班长再想到什么,冲周轸捏一个响指,“嘉嘉以后周五都可以跟你回去?”
周轸双手枕在脑后伸懒腰,“她先考上再说吧。”
“当然考得上,我倪嘉勭亲自辅导的学生,岂有考不上的道理。”
好吧,他还真得没吹牛。
初中部今日两场外语能力考试,英语的是下午,在家里嘉勭就嘱咐过了,考完稍稍等他一会儿。
他们学校有个鸭血粉丝店,嘉励开学的时候,嘉勉跟过来吃过。
姊妹俩馋猫鬼,嘉励还好,平时放学后可以吃到,嘉勉想吃就是他们带回去,可是带回去的味道总归没趁热香。
今天来学校了,嘉勭说,在那吃一碗,正好等我。
教学楼出来,一路往生活区去。周轸说倪嘉勭这个哥哥当得真的没话说,二十四孝,嘉励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嘉励有什么都说,嘉勉到底觉得自己隔了一层,她有话都憋着。”
外面下雨了,两个人都没带伞,径直在雨幕里小跑。
“她这几年好多了,六岁前更腼腆。”
周轸没当回事,只是觉得女孩子家,天性使然。
嘉勭无意间蹦出一句,“她妈妈那时候老打她。”嘉勭只比嘉勉大五岁,其实也只是听妈妈说过,嘉勉现在这样的性情多少有她妈妈的缘故。季渔那时候情绪很不好,嘉嘉跟着她,一哭就是重重地打。
不然,离婚,为什么七岁不到的孩子想都没想,选了爸爸。
“她妈妈精神不正常?”周轸脱口而出。
嘉勭摇头,“也不是,就是头一个孩子没了,产后抑郁没调整好……加上那几年没出去工作……”
说话间,嘉勉出现在视线里。嘉勭拉拉周轸的手肘,示意他别说了。
月余没见,十二三岁的孩子似乎都跟见风长的菜一样,倪嘉勉又蹿高些,头发也服帖些了,还是短发,只是顺眼多了。一边发别在耳后,背着个轻便的书包,中规中矩的学生穿着。手里的伞收着,伞尖抵在地面上洇薄薄一摊水渍。
她人站在橱窗前,看学校的人文背景报,没甚可读的,偏偏看的细致极了。
听到嘉勭喊她,这才扭头过来。先冲嘉勭笑了下,看清后面的周轸,这才缓缓回顾平静。
嘉勭问她鸭血粉丝好吃嘛?
“好吃,不过我没要粉丝。老板还少收我一块钱。”
“为什么不要粉丝?”
“就只馋那个汤呀。”
周轸在边上无语,兄妹俩的对话太没营养。
“你不问问她考得怎么样?”他干脆打岔了。
“考都考完了,问什么问。”嘉勭冲小妹交代,“待会跟周轸一起回桐城,他有车子来接,明天再跟他的车子回来。”
“哎,我明天可说不准啊。”明天端午,他不保证吃过饭就回头的。
“不要紧,我自己可以坐巴士的。”嘉勉说话只看着嘉勭,和他简单聊了考试结果,她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周轸这才后知后觉,她刚才没和他说话。
呵,这丫头气性还真大。
雨愈下愈大,司机老冯一般都在南大门等他们,今天例外,周轸给老冯打电话,说在生活区的北门等他。
嘉勭都是自己坐公交回去的,他的书包还在教室,让嘉嘉直接跟周轸走吧。
明天是端午节,她说什么还是想回去陪爸爸过。这里也只能尊重她。
一伞盖一人,倪嘉勉打着伞跟着阔步往前的周轸,他没有伞,冲着上前,再回头看后面的人。
六月的雨,很浓重很凶悍,再滚着雷声,周轸忍不了了,他批评她,“我以为你该有起码的同情心,怎么着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怎么着我还带你回家,是不是?”
“起码该问一问我,要不要合一把伞?”
“那你要合嘛?”后面的人跟上。
很好,她总算讲话了。
但是说话间已经到了北门,老冯的车也已经跳着双闪在外面等他。老冯猜到周轸没带伞,巴巴地在门禁口子那预备着接他呢。
周轸一步跨过去,老冯连忙把伞面压到他那头,“你没伞,也拿衣裳挡挡呀!”
“行了,上车罢。”同老冯说,也同后面跟着的嘉勉说。
坐进车里,雨里的热气汇上车里的冷气,老冯连忙换成了通风,怕二子感冒。
再看看跟二子一起上车的小女孩,是上个月见过的那个孩子。
后座头枕后面,冯德音的要求备着干净的毯子,就是怕周轸上下学路上起风落雨的着凉了。
他扯过毯子来揩头上、身上的落雨,自顾自的动静之余,扭头才发现倪嘉勉同学离他很远,远远地坐着,像壁虎贴在车门上似的。
周轸好笑,勉强擦干身上的雨水,一边归置手里的薄毯一边发问她,“我哪里得罪你了?”就是上回问她妈妈的事。
嘉勭刚才的话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周轸继续道,“如果是你轲哥哥婚礼上把你带走的事,那么我赔个不是呢,其实也不要赔不是,我也挨过打了,我家老头打人的手段你和嘉励不知道,嘉勭都是晓得的。”周轸说给他疼得,半个月不能上体育课。
身边的人只悄默声地听他说,没多少反应。
他再问她,在外婆那里摘的凤仙花包手指了没,我看你指头干干净净的嘛?
“给司徒了。”
“司徒是谁?”
是她在桐城的玩伴,以前的同学,这几年她们还是好朋友。嘉勉勉强解释给他听。
哦。周轸作领悟状,心里却在发笑,发笑到底是个孩子,很好哄。以及……,他无端生出来些怜悯,很莫名的情绪。
也许是听嘉勭说,她那么小的年纪被迫选择父母离异的单选题,还是选了父亲,挺诧异的。
这份诧异像做数学证明题,答案带进去往上推算,每一步都得以验证。
而这个答案就是她不同于同龄孩子的隐忍与敏感。
“我想好……”他的话没说完,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
周轸看了下屏显,下一句,“艹,把另外一个姑奶奶给忘了。”
“就来就来……”他应着电话那头的人,随即要老冯把车子再绕回南门去。
是他的女朋友,甘棠。他们不在一个班,但是每周都是一起回桐城的,周轸下去接她的时候,
隔着雨帘,可以看到甘棠在生气在怪他把她丢在这里。
他好像很容易把身边的人忘记。
……
这一路,嘉勉都鲜少说话,只有甘棠在和周轸说,他换到副驾上,甘棠够着身同他说话,总是女生话多,而男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