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鹂兴奋了,笑嘻嘻地问:“你也在新疆待过?”
“嗯!”乔宇道:“你是新疆哪里的?我是葵屯农七师建设兵团。”
梁鹂回他:“我是北屯农十师建设兵团,我们离得不远。”
他俩此时说话骄傲的语气,像两个阔别多年的首长再次会晤,莫名有一种仪式感。
乔宇又问:“你还会回去吗?”
梁鹂很肯定地语气:“回去!刘叔叔过几天就来接我。”
乔宇想了想:“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见她点头,才说道:“我给爸爸写了封信,还有许多奖状......姆妈不准我寄,你能不能带回去替我转交给他?”
“好呀!”梁鹂一拍小胸脯:“放心吧!一定帮你办到!”
乔宇显然也很高兴,他笑问:“上海以在天气热起来,新疆应该凉快了。”
“说不上凉快。”梁鹂道:“你忘了,此时正是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时候。不过坡上的狗尾巴草、地雷花、喇叭花、太阳花都开了,蚂蚱到处蹦,蝴蝶四处飞,麻雀最多,还不怕人,傻傻的。”
乔宇抬头望向狭窄的一缕天,梁鹂道:“没有什么可看!新疆的晚上满天星斗,密密麻麻的,还离得很近,就像扣在头上。爸爸指给我看北斗七星,就像......”她看见陈宏森揭开小铝锅盖子,陈阿姨拿起长柄勺子,便指着道:“就是那样的形状!”
第拾章
“阿鹂啊,来端银耳汤!”陈母朝梁鹂招手,乔母细声慢语地:“沈家妈,侬你听伊她的大嗓门,生怕人家不晓得......”
沈家妈打着哈哈过去,暗忖乔母人品不坏,就是心眼小、猜忌心重。
陈宏森坐在乔宇身旁吃西瓜,乔宇问他:“侬暑假哪能过?”
陈宏森道:“打算参加学堂组织的北戴河夏令营,你去不去?”
乔宇犹豫了一下:“我问问姆妈再讲!”
“你要快点决定,听说还余一两个名额,错过就没了。”陈宏森看到梁鹂舀莲子吃,提醒道:“姆妈没把莲心去掉,你不要吃。”
梁鹂没吃过莲子,瞧着白嫩嫩的能苦到哪里去呢,偏吃!
陈宏森哈哈大笑起来,乔宇忍住笑说:“快喝甜汤!”
梁鹂皱着脸紧喝几口,嘴里还是苦阴阴的,陈宏森笑不住,她有些羞窘,瞪着他道:“要不要我说出去!”
乔宇问:“说什么?”
陈宏森立刻不笑了!
天色已经全黑,倪阿叔关了弄堂口的两扇乌油门,一并把淮海路上流丽的热闹拒在外面。 乘风凉的互相告别、陆陆续续搬凳回家,孙师傅躺在帆布床上打呼噜,嘴巴大张着、黑洞洞朝天。无线电发出沙沙声,陈宏森替他关掉,他突然似惊醒,茫然的四周看了看,紧摇蒲扇两下,又缓慢下来,蚊香已燃尽,像一条白蛇盘曲在那里,蒲扇掉落砸中它,瞬间扑腾着灰飞烟灭了。
乔宇拎着装洋山芋葡萄干的网兜跟在姆妈旁边,他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直到姆妈摸索着钥匙开门,方鼓起勇气道:“陈宏森要参加学堂组织的夏令营,我也......”
“侬让开点,不要挡住光亮。”乔母打断他话,乔宇往边站,楼道里的电灯泡跟个烂梨子挂在那里,钥匙插进孔里一搅,门嘎吱打开,她才不经意地说:“宏森家里有钱,可以到处白相玩,我们不好比!”乔宇低着声说:“我期末考试第一名,去夏令营车费食宿全免,不用掏钞票!”
乔母摸索绳子拉亮日光灯,她们住的房只有十余个平方,白日里外墙像海绵吸足了西照太阳的热浪,此时全喷了出来,乔宇去把桌上电风扇打开,扇叶哧哧地打转,风也是热的。乔母打来温水让他洗脸,似才想起:“方才说夏令营怎么?不要侬掏钞票?”
乔宇把毛巾浸在水里按着,嗯了一声。
乔母道:“我也不是在乎钞票的人。还是老生常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侬以在不是享乐的辰光时间,要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学习。为了你有个好前途,为了回上海,我和那爸爸不得不分开.......”乔宇插话进来:“我知道了!”低头埋进水里,稍会儿抬起,满脸湿漉漉的,乔母接过毛巾替他擦拭,温和道:“侬长大不是要当外交官吗?到那时天南海北有得侬好跑哩......这个暑假我请了后弄堂的王老师教侬奥数,十月份就要初赛,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月,哪里有空出去白相。侬要理解姆妈的一片苦心!”
乔宇仍旧嗯了一声,坐到床上扭亮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书看。
乔母想他还小懂什么呢,长大了就知道一切皆是为他好,去把电风扇朝他移近,吹得更风凉些。
梁鹂随沈家妈回到家里,沈晓军刚洗过澡,打着赤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家妈道:“要困觉啦。”
“阁楼太热,吃不消!”沈晓军虽在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梁鹂好奇地也瞟两眼:“舅舅,我认得这个女演员,她叫米雪,我也认得这个男演员,他叫梁小龙。”
哦!沈晓军笑起来:“阿鹂怎么会认得?”
“米雪演过《霍元甲》,梁小龙演过《陈真》。”
沈晓军点头:“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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