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旗子忽道,“刚才路过大夫家,里面好像没人呀。”
有个大人道,“对对,一路走过来都没人,安静得很,”又朝着老婆婆问,“隐婆,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老婆婆朝着自己指了指。
大人道,“喔,到您家里去了?”
老婆婆老实点头。
“全到您家里去做什么?”
老婆婆一下露出惊恐样子,眼睛瞪大了,声音极细。
“……捉鬼。”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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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上空阴云仍在,可天边的太阳已落了。
夜将至,暝色四侵。
寨子里一座二层高的陈旧小木楼已点了灯火,里里外外都是人,嗡嗡低语着,到处寻着什么东西。
一条条影子在灯火下影影绰绰。
人们压着声音说着——
“哪有呀,找也找不到。”
“要是能被人找着,那还叫鬼?”
“没有鬼没有鬼。但咱们做个样子找一找,老人家好放心,不然成天提心吊胆,老说自己被鬼盯上。”
“唉,隐婆真是年纪大了。昨儿看着还好好的,今儿又犯了疯,往屋顶砸石头不说,还把自己手打成那样。”
屋外树底下,佝偻的老婆婆受伤的手已包扎好了,无辜睁着一双眼睛坐在旧椅子上,手也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被个络腮胡壮汉守着。
那壮汉身形实在庞大,蹲在老婆婆身边,把她衬得轻飘飘,一阵风就吹走似的。
壮汉道,“婆婆,手还疼不疼?”
他身量大,嗓门也大。
隐婆不说话。
壮汉又道,“您啊,别怕,咱们今天就专给您驱鬼。看看这么多人,这么多蜡烛,什么鬼都给它吓死了!”
隐婆还是不说话。
不远处,屋里屋外,灯火绰绰,寨人们尽心尽责,不管信不信都做出了个抓鬼的样子。小旗子一手拿着糖人在吃,一手还像模像样地在地上画着驱魔的符咒。
隐婆忽转头看住身边人。“阿命啊。”
壮汉立马应道,“是。”
隐婆问,“二姑娘到哪里去了?”
壮汉正要回答,隐婆又兀自碎碎道,“日子过得真快呀,一转眼,我们寨里最好的小姑娘就十三了,以前这么小,要弯着腰去牵,现在这么高,都得仰视了。十三是个好数,过了十三就是大姑娘了。厨房的阿摩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都快凉了,她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你又给她事情做?”
老迈浑浊的一双眼睛望着他,有点谴责——怎么能把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压给一个十三岁的小寿星,又是下山采买又是上山捕猎,到了饭点还没回来吃饭。
怎么做哥哥的。
壮汉不由放轻了声音。“婆婆,您又忘了,阿芒已经二十了。”
“二十了,二十了,”隐婆念着,像是在咀嚼“二十”这数目的意思,好半天了也不懂,只又再问一遍,“二姑娘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她眼睛仍望着他,认认真真的。
壮汉轻轻一声叹息,而后顺着老婆婆的话,假装话里那姑娘确还是十三岁,说她到后山练武去了,穿的是婆婆亲手做的练武服。
老婆婆咧嘴笑。
再一阵子,屋里的人渐渐出来了,屋外的人也朝着这边围了过来,都有些疲乏。“寨主,”大家对那壮汉说,“到处都走过,木头缝里的灰都抹得干干净净的。”
壮汉道,“婆婆,鬼全被打跑啦,您这下放心了吧?”
老婆婆低头想了想,又抬头打量眼前自己的屋子,眼睛在这里掠一下,那里掠一下,到处看看,忽地看住了屋顶。
天早黑了,浓云盖住了所有天光,底下的灯火照不上去,屋顶处阴蒙蒙的,静悄悄一点动静没有。
壮汉道,“那儿?”
老婆婆一颤。“鬼。”
壮汉二话不说,差人去搬了个□□来,架着墙便自己爬了上去,窸窸窣窣一阵动静,把屋顶一寸不落地摸了个遍。
众人伸着脑袋张望着。
壮汉朝着底下大声说,“婆婆,上面什么都没有。没事。真有鬼也被我吓跑了!”
说着便要下来了。
可他身体这样壮实,那老旧的□□却不太承得住重量,一脚踏上去,竟是把它踩断了。
嚓——
魁梧的身体晃了晃,直直朝着地面摔下来。
底下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然,那凉气刚吸了一半,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自不远处一跃而起,倏忽间已到了眼前,把壮汉一把接住了。
那人影抱着如此重量的人落了地,脚下声音竟是又稳又轻。
乍一眼看来,真是怪异。
魁梧的汉子被打横抱着,抱着人的却是个身形单薄的年轻姑娘,一双黑亮眼睛即使在这样的夜色灯火里也能让人看个分明。
有那么一种人,不管是谁见了,先看见的总是那眼睛,再然后,才看见了余的部分。是个沉静而好看的姑娘。
壮汉回过神来,便是偏过头去朝她咧嘴一笑。“终于回来了?一大清早出了门,上哪儿去了?”
姑娘放他下地,答得平静。“下山采买箭枝。”
“喔,采买箭枝,”壮汉往她肩上揽过去,被一侧身躲过了,倒也不恼,“是是,寨子里箭枝都旧了,是该去买了。那你昨日也是一大早就出了门,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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