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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酒楼。
    这地方并不大,所以酒楼也较小。
    但离杨朔的住处却不远,每次回去前他总会来这里吃上一顿。
    满满地点上一大桌,就好像有人陪他一起吃一样,只是每次只有他这么一个大胃王,到最后还会剩下很多。
    然后他就拂袖而去!
    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是一片冰冷,但心中还有一点点欢喜之色,等到走的时候,看到一桌子的剩菜,冷意更甚了。
    或许这只是因为来时独来,去时独往。
    一个人久已习惯孤单,然而他的心中渴望的却是有人陪伴。
    杨朔算是这家的熟客了,老板却始终不知道这人叫什么,什么来头。
    每次杨朔来的时候,点的全是店里最贵的菜,点的也是最多的。
    一开始老板还在怀疑这么年轻的人怎会有如此多金?
    经营一家客栈十几年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人有钱还是没钱。
    可是这小子一点有钱人的样子都没有。
    这点连杨朔自己都很清楚,但他每次都不太用考虑结账的事,他一眼就能看出哪个人很有结账的能力,漫不经心地从那人身边走过,就不愁结账的事。
    手出去时是空的,回来时总能多点银两,银票。
    这一手法当然很巧,巧到仿佛与生俱来便拥有的能力。
    有时他也不免暗自问自己是不是做这一行的料,但最后只是苦笑一声。
    既然吃饭已经有了钱结账,又何必想太多?
    而每次杨朔付的账都比该给的要给得更多,就只是这一点,又已足够打消老板所有的顾虑!
    老板需要做到的,就是吩咐店小二只要远远瞧见杨朔的人影,就要立即吩咐厨房内的大厨抡起大勺赶紧准备上菜。
    杨朔的脚步已到了楼下,每次来到人群多的地方,闻到这样一股烟火气,总会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他缓步上梯,走到一半,这时上面正好也有几人扶醉下楼。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大汉酒已半酣,下楼时脚步粗重,气派倒十足,瞧见一人侧身让步在楼梯间,想也不想,一掌随手推了过去,叫道:“挡什么路!”
    他外号叫做“大铁锤”,以手上常使的一柄四十五斤大铁锤为名,在这方圆数十里颇有恶名,此刻醉中一掌随手推出,力道更是强劲。
    谁知一掌按在那少年身上,犹似推在一堵墙壁之上,半点不动。
    杨朔冷冷道:“你是不是不会走路?”
    大铁锤先是一呆,跟着怒道:“你是不是不会做人?”他若是清醒的,一掌推不动这少年,也能知道个好歹,偏偏一醉之下,胆子也更大了,语声中双掌朝杨朔肩头推了过去。
    这次力道使得更大,但是反震之力也更大,好似一堵墙壁向他身上压来,大铁锤诺大的身子向后便倒,“砰”地一声,在楼梯间打出个口子,跌了下去,只听得一阵杯盏盘碎之声夹着惨呼声响起。
    同行的人看得都呆了,老大都这样了,更加不敢上前挥拳动手,杨朔冷冷道:“给你们让路了,还不走?”
    话声刚了,那几人立即下楼,本来的酒意也醒了大半,等到杨朔在楼上靠窗的雅座坐下时,店外已响起一阵喝骂声,道:“臭小子,有种就别走!”
    杨朔只是冷冷一笑。
    入夜,小酒楼上灯火辉煌。
    酒菜缓缓上桌,只不过最后一道菜端上来的人是客栈老板。
    上完菜他就站在原地不走了,拿着手帕的手不断地擦着汗。
    杨朔皱眉道:“何事?”
    老板苦笑道:“客官您可知道得罪的是谁?”
    杨朔淡淡道:“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想让我快点走!”
    老板没有否认,只不过笑得更是尴尬。
    杨朔冷冷道:“账我先已给了,还是给多的,不让我吃完这一顿,你就让我走?”
    老板将杨朔那锭银子递了过去,赔笑道:“今天这一顿就算小店请的,只希望客官早点吃完离开。”
    杨朔没有接,问道:“你想请我?”
    “是!”
    杨朔忽然笑了笑,道:“既然老板这么乐于请客,不妨今日将这店里所有的客人都请了吧!”
    老板沉下了脸,道:“在下想请谁便请谁,阁下何必多事?”
    杨朔伸出右手在桌角上轻轻一折,“喀”地一响,已折断了桌的一角。
    桌子是用最实的木料做成的,有多坚固老板自己是最知道的。
    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一块下来,一拳打断一个人的骨头也不会太难。
    瞧见了这样的掌力,老板的脸色忽然又变得和缓,然后就变得难看些,苦着脸道:“这位小哥你可不能这样做,小店也是小本生意,你们这些大人物来来去去的折腾,要是在这里打起来,我这店还不给你们拆了?”
    这话说得在理,担心得也对,杨朔无法反驳,只得叹了口气,道:“你让我安安静静吃完这一顿再走不可以吗?”
    老板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忍不住道:“但大铁锤他们要是来了……”
    杨朔手掌一合,将那木块握在掌心,运劲一揉,揉成了的粉屑自掌中滑落,冷冷道:“来了又如何!”
    老板的脸色变得有些骇然,不敢再说一句,悄悄地退了下去。
    等到他退到楼下的时候,角落那边的桌子上已多了五名用斋的白衣僧人。
    其他怕事的人已赶紧结账走人,只有这一老四小浑若不觉,兀自低头吃着他们的素斋。
    楼上的客人很快就已散尽,清冷的月色洒落在木地板上,洒落在饭桌上。
    这种环境下,这种感觉显得是那么地落寞,单调。
    杨朔吃得并不快,甚至显得很享受,但看着四下空荡荡的一片,他的心里忽然间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被人当成了一种异类,又仿佛变成了一个被遗弃的人。
    只有他一个人!
    他很快地吃完了,很快地走下了楼。
    楼下也没多少客人。
    那店小二平日里也曾得了他一些好处,此刻见他下楼,本想上去好意提醒他一声,但远远望见了杨朔脸上的神色,不知怎的,竟有些骇然,不敢上去张嘴。
    杨朔慢慢地走出了客栈,既没有去看客店老板和店小二,也没有去注意那五个僧人。
    脚下走着的是重复而又单调的路,但他有时总会忍不住问问自己,“路的尽头是哪里?”
    人在街上,街在月下。
    十几个大汉各执兵器候在那个拿着大铁锤的人后面。
    只有这群人,没有其他人,他们站在一起的那股气势已足够将其他的人吓退。
    这人的酒意已经醒了,脸上只有怒意。
    看到他现在的脸的人当然联想不到和刚刚被摔下楼梯的人是同一个人。
    最凶的一个人当然也是他。
    “你是不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走了?”
    他的语气显得十分凶狠,然而杨朔却忍不住笑了笑,道:“看这架势,你想杀了我?”
    大铁锤“哼”了一声,道:“方圆十几里都知道,得罪我的人没有好下场!”
    杨朔“哦”了一声,道:“那意思是只有你能欺负人,别人却不能欺负你咯!”说到这里,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我只不过一个人,一把刀,你们却要出动这么多人手来对付我,不觉得跟着的大哥也没什么本事吗?”
    这话却是跟着他后面的人说的,说得好像还真的很在理。
    大铁锤怒吼一声,道:“好,今日就让我自己来教训教训你!”吼声中铁锤跟着飞出,但他的手刚挥出,“当”地一声,铁锤就落下,前一刻杨朔仿佛没动,后一刻他的左手已拿住了大铁锤握锤使力的关节。
    “喀”地一声响过,关节已碎裂。
    大铁锤惨声吼道:“你们还不动手?”
    手下们只得硬起头皮往前冲!
    可是他们也只见得人影一闪,然后响起了一连串的“嗤嗤嗤”之声,只觉得一阵风吹了过去,腰畔一凉,所有人的裤腰带全都断了开去。
    “这次就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再有下次就不只是断裤腰带了!”语声传来的地方离得仿佛已经很远。
    他们急忙提起裤子,转身就跑,剩下几个还讲点义气的,扶起了大铁锤慢慢往回路走去。
    这一路走得都很静,只剩下一点惨呼声。
    人的这一辈子当然免不了受许多气,但最无奈的一种便是这一种只能闷声忍气!
    等到那些人渐渐走远,巷子里恰好走出一须眉灰白的僧人,他的目中精光闪动,仿佛蕴着一层杀意,但眼神依旧望着杨朔的去路,双手合十缓缓道:“善哉!善哉!”
    最后一刀想断的也是裤腰带,可就在刀锋将及的前一刹那,杨朔的心头忽然就涌上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一种将人腰斩成两半的念头不知为何竟然如此猛烈地涌了上来!
    在这一瞬间里,杨朔几乎快要控制不住那种杀人的念头!
    奇怪的是,他偏偏能够控制得住,那柄刀断的还是裤腰带!
    但他的人已经远掠,只有这一种用疾速狂奔地接受迎面而来的冷风才能将心底的杀机渐渐消除。
    他不想杀人,至少不想成为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等到这种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杨朔已经走出了很远。
    远在荒郊,远在夜下。
    星月灿烂,四下无人。
    然后他就想起了第一次出门时的情景。
    第一次出门时就是为了杀人!
    杀的据说是一个恶霸,那人也是有恶名。
    可杨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要去杀那人?
    第一次杀人时总不免会有疑问,为什么要杀?
    可他不敢问,因为是“弗叔”吩咐下来的。
    弗叔吩咐的事情他只负责去做,也只能去做。
    因为他是弗叔养大的,刀法也是弗叔传授的。
    可是最近几次每次动刀时,那种杀意不知为何总会在骤然间强烈起来。
    杨朔很明白若是任这种杀意滋长下去,自己可能会爱上杀人时的血腥味。
    他并不想这样。
    他想问弗叔,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弗叔的背影后,不知怎的,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杨朔想起弗叔初授刀法时,曾说过,“宝剑有双锋,刀法也有。善者用之愈善,恶者用之愈恶。”
    那时杨朔开玩笑似地道:“那弗叔的刀法是善是恶?”
    在那之前杨朔有时还敢与弗叔打趣一番,等到那句话说出口后的一瞬间里,杨朔骤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在竖立。
    他一直记得这种感觉,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直到过了很久以后,杀了第一个人时,他才知道那是杀气!
    阴云掩住月华。
    小屋内一人背门盘膝而坐。
    他的背不甚宽广,人也无多么高大。
    一盏孤灯照映下,满头黑发下仍可瞧见数根白发,毕竟不年轻了。
    他就在这里端坐着,双手合十在身前的佛像下,恭恭敬敬,虔诚如惶恐。
    杨朔走得越近,脸上也多了一种如那人脸上的神色,恭敬如惶恐。
    他的脚步更是极轻,轻如呼吸,但那人头也未回,却已知是杨朔来了,淡淡道:“回来了。”这声音听来冷漠,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关怀之意。
    只是这关怀之意实在太淡,淡到几乎没有。
    在这人面前,杨朔的脸色也变得冷如冰,你若瞧见他这时的脸色,绝对无法将之与那微笑着的“小北风”联系到一处。
    可这便是这时的杨朔,他恭敬地道:“嗯,弗叔。”
    那人又道:“此行……”说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杨朔勃然变色,道:“是谁?”
    话音刚落,杨朔身后才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道:“阿弥陀佛,多谢小施主带路,沈轻弗先生别来无恙。”
    沈轻弗冷笑道:“只怕没有大方禅师过得好!”
    在杨朔的印象里,弗叔是极少笑的,此刻的笑容笑得又是这般诡异,他不知道只有在危急的情况下弗叔才会这般笑。
    但他却知道大方禅师乃是当今少林三大护法僧人之首,武功造诣实是深不可测。
    天下武林间能够尾随杨朔却不被杨朔发现的人本就不多,何况当时他的心情杂乱,更加没去注意到身后的人,直到此刻才发觉有人尾随,已然晚了。
    一霎时间,杨朔只觉后背都似已沁出冷汗,缓缓回过身,果然见一老僧合十立于三丈外。
    只听得大方禅师叹息道:“老僧过得只怕比施主好不了多少!”
    沈轻弗道:“你名叫大方,实则半点也不大方!”
    大方禅师缓缓道:“若老僧真能如此大方,今日又怎会在此?”
    沈轻弗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念念不忘那东西?”
    大方禅师沉声道:“枉自修了多年禅,始终放不下。那部……”说到这里,沈轻弗陡然截口厉声道:“好,那你就随我来。”双掌向两边地上一拍,“嗖”地一声,借着一股浑厚之极的掌力窜破屋顶。
    耳听得身后风声起掠,大方禅师的人已然跟出。
    杨朔知道他们免不了会打起来,只是想不到竟然如此快就动起手来,弗叔打断了大方禅师的话,自然是不想让杨朔听到的话。
    那大方禅师想说的又是什么话?
    杨朔转身掠出,他知道这个和尚并不好对付,不管怎样,弗叔是养大他的人,关键时刻即使二打一也是在所不惜。
    但他的人刚刚奔出数丈,突听一声轻叱,“施主留步!”一股无形的掌力厚重如气墙般向面门压至。
    只片刻间杨朔已知这股掌力只可避,不可接,双腿连环踢出,借着势子抽身后退,脚步方自落地,沉声道:“敢问哪位高人拦道?”
    话音未落,眼前一闪,已多了三名青衣白袜的僧人。
    敢情是这三僧合力出掌。
    这三人看着虽年轻,却是少林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不成想三人联合发出的掌力却只能逼退杨朔,伤不了杨朔,他们心中不免讶异。
    当中一僧合十道:“此乃前辈们的恩怨,施主可否不理?”
    这时林外掌风激荡声连连传来,这三僧面上却是半点也不忧急,可见成竹在胸,这一来,杨朔心中更急了,口中却淡淡道:“不管吗?”说着退后一步,只待冲天掠起。
    但他也只退了一步,本来凝力冲起的力量又自散了。
    原来他凝力之后便是运轻功掠起,起掠前七窍正是最敏锐之时,那时耳畔刚好听到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原来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名白衣僧人。
    前面三位僧人杨朔没有发现,那还算是心中担忧弗叔安全,没有注意到,可是后面这人却要等到自己全副身心凝聚时才发现,这人的武功实在可怕。
    杨朔头虽未回,却不自禁脱口道:“身后又是哪位高人?”
    只听得那人道:“贫僧慧施!”大方禅师虽然修佛多年,但一出口还是有点江湖气,但这人说话声音和蔼,不带半点烟火气,比起大方禅师而言自然更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人。
    可令杨朔十分诧异的一点是,这人的声音却甚是年轻,几乎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声音。
    这四人里合在一处,刚好组成一个小小罗汉阵,前虽有三人,其实只是拦住一面;后只有一人,其实脚步落处,已将杨朔的其他退路都封住。
    前头三人虽然拦住他的去路,但是闯起来绝没有后面这一人难闯!
    那边掌交拳错,风声极劲却无半点话语声,可见都是出了看家本领。
    这正是生死攸关之战,但这四名僧人好像半点也不关心,杨朔忍不住气恼,暗道:“难道你们少林和尚功夫就真的这么高?”
    脚步微动,向旁侧走,但他身子一动,这四名僧人也不知怎的一转,又围了过来,围的地方依旧不变,只是圈子缩小了,缩到丈余之距。
    杨朔眼珠子一转,转过身来,就瞧见了那少年僧人。
    这僧人果然很年轻,瞧着好像还比杨朔年轻上一些,可是脸上流露出的那份祥和之色,若没有极深的佛学修为,绝对展现不出来。
    如此年轻的一个僧人又是怎么修到这一境界的?
    杨朔实在不解,又问道:“和尚清修苦否?”
    慧施虽然拦在杨朔身前,但直到此刻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杨朔,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讶异,惊奇之色,但很快又回复平静,温声道:“俗世烦扰,施主又岂非有许多疑难未解之事?施主快乐否?”
    温温和和的一句话却字字打入杨朔心中,杨朔忍不住心头一震,仰天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说到这里,忽然嗤嗤两声响起,腰畔弯刀分作两路射出,刀鞘向着身后三僧,刀身却向上直飞。
    四声见他狂笑起来,只道杨朔心中受到莫大震撼,怎料杨朔于狂笑间发刀暗袭,出手竟是快捷无伦。
    三僧诧异之下只觉一股劲风扑面,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这一退,阵法自然而然就破了。
    杨朔身形跟着跃起,握住弯刀,犹如一道惊雷闪电向慧施头上劈落。
    慧施脸色微变,双掌向上托出,一股掌风将杨朔的刀势消了一消,身子立即飘身后退。
    便在这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大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声。
    杨朔心下一凛,不及伤敌,顺着对方掌风余力自半空中翻了个筋斗,扑了过去。
    这时阴云微散,疏淡月光映照下,只见两人相隔几丈远。
    沈轻弗站立在地,一动不动,背向着杨朔。
    杨朔知他此刻必是内息涌动,全身热血沸腾,片刻间动弹不得,过了一会便会好转,舒了一口气,却见大方禅师倒落在地,不住喘息,僧袍上染了大片鲜血。
    他心下骇然,暗道:“想不到弗叔功力增进至此。”
    心念至此,沈轻弗突然叫道:“孩子,把这和尚杀了!”
    杨朔变色道:“杀了他?”
    沈轻弗厉声道:“我说的话难道你听不清?”
    弗叔从未如此厉声呵斥过杨朔,杨朔这时还真有点害怕,又不得不听,刀锋一展,迎了过去。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轻朗的声音道:“施主看掌!”那人掌随声到,来得竟然也不慢。
    杨朔一刀纵然劈准,后心要害不免中了慧施一掌,但觉掌风其劲,非同小可,哪敢怠慢,急忙回身反掌,只听得“砰”地一声大响,杨朔踉踉跄跄退后三四步。
    等到他拿桩站稳,慧施早已携人掠去。
    杨朔呆了一呆,叹了口气,道:“好强的掌力!”正待回转身子看看沈轻弗的伤势,谁知沈轻弗陡然厉声道:“莫回头,赶紧追!”
    杨朔脸色微变,道:“弗叔,让我瞧瞧你的伤势。”
    沈轻弗冷冷道:“不用了,还不快去!”
    杨朔黯然道:“是!”足尖一点,飞身而出。
    “三年了,你为什么始终不肯让我见你一面?”
    他的脚步虽快,脑子转得更快,转来转去却只有这一句。
    他最多只见到弗叔的背影,从三年前起,弗叔最多只让他见个背影。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问了只有一顿怒斥,此后他不再问,却禁不住去想。
    追踪的本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杨朔根本不用怎么去想,脚步动处便是对的方向。
    他不想杀那些和尚,可是又不敢不听弗叔的话。
    便在这时,他忽然就听到了慧施的声音,“善哉,善哉。”
    听到第一个字时还有点远,等到最后一个字入耳的时候,杨朔已经看到了慧施。
    杨朔停步,冷冷道:“你知道我会来?”
    慧施微笑道:“纵然你不愿来,沈施主也会让你来。”
    杨朔脸色微变,沉下了脸,道:“我是来杀人的。”
    慧施道:“施主不想杀和尚,和尚也不能开杀戒。”
    杨朔道:“你看得出?”
    慧施道:“若非如此,小僧也不会那么容易带走师叔!”他笑了笑,道:“施主手下容情,小僧瞧得出。”
    杨朔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不想杀和尚,可是弗叔得罪了少林的人,若不杀,以后后患无穷。”他的语气中忽然多了几分无可奈何之意。
    慧施道:“少林以后不会再追究,大方师叔也不会再追究。”
    杨朔讶然道:“那又是为何?”
    慧施道:“大方师叔十几年前已存了与沈轻弗施主一战之意,多年来未曾如愿,终岁暮鼓晨钟,佛前打坐,仍旧去不了这一番争执之心,是以今日我等四僧随同而来。一战之下,师叔虽然重伤,但这一争执之心也随之散去。心中得了大自在,有所失亦有所得。有什么好再追究的呢?”
    听了这话,杨朔不由得肃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再起杀人之念。”说到这里,又踌躇道:“只是我回去该如何交代?”
    慧施微笑道:“施主打得过小僧吗?”
    杨朔见他笑容中无半点剑拔弩张之气,怔了一怔,随即微笑道:“和尚打得过我吗?”
    两人相对而笑,又同时道:“打不过。”
    过了片刻,慧施又道:“小僧有一言以告,不知施主愿听否?”
    杨朔躬身道:“请指教!”
    慧施道:“施主心中似是有许多未明难解之事,既然未明了,何不问个清楚,弄个明白?”
    杨朔的笑容渐渐消散,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那段空白的过去……
    然后他就听到了慧施的声音,“不管施主想不想得明白,以后若有暇,不妨来少林一会。”
    声音寂然,人也去远了,只留下原地的杨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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