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陆远思说得很轻, 除了傅承禹没有人听见,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看了陆远思一眼,却不知为何眼角带上了一丝红色, 看得陆远思心中一跳。
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和傅承禹说:“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在意, 还是先养好身体最要紧。”
傅承禹原以为,陆远思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是想告诉自己即便是他对她遮遮掩掩, 她也有办法知道他所隐瞒的一切, 因此这样的行为在傅承禹眼中只能称得上是可笑。
陆远思知道的, 不过是傅承禹想让她知道的罢了,可怜她还沾沾自喜,想借此来向自己宣告些什么。
傅承禹几乎是报复式地将陆远思的好意排斥在自己的感性之外, 他不惮以最恶毒地心思去揣测陆远思的每一个行为,事实上,这也是傅承禹在深宫多年所学会的最深刻的一课。
但陆远思像是团被水浸透的棉花, 柔软又厚重地裹在他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傅承禹哪怕是把她拆开了掰碎了,也没发现藏在里面的尖刺, 反而让自己在一团棉絮中迷了路。
而陆远思此刻有些慌乱地走在旁边,不知为何步子迈得比平时都快,很快和傅承禹拉开了距离。
二人没有当场闹起来,这让围观的群众有些失望,原以为能看见一场精彩的大戏,戏班子却潦草收场, 叫人有些败兴,于是转而讨论起瑨王对王妃冷淡的态度来,恨不得就此挖出三千秘辛,这辈子都能靠着这一点八卦过活。
傅承禹莫名觉得不舒服,所有人都觉得,陆远思在瑨王府中的日子水深火热,他们夫妻之间应该势如水火,不会有半点温情。
按傅承禹的想法,这其实也没错,更何况他自幼在宫中长大,一言一行都被无双眼睛盯着,按理说是不应该会为流言蜚语动摇的,可唯独今日,傅承禹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这样的厌恶让他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而走在前面的陆远思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头来冲傅承禹粲然一笑,春日里过于璀璨的骄阳把金色的光织成锦缎铺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融入阳光中去。
而陆远思在阳光里向傅承禹伸出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混入四周不怀好意的议论声中,傅承禹没听见,但他已经搭上了陆远思的手,灿烂的阳光便将他一同裹了进去,好像要将骨缝里的寒意都驱散似的。
直到瑨王夫妇手牵着手从醉客楼中离开,满座看客才惊掉了下巴,怀疑自己今日出现了幻觉。
“承禹,承禹?”
瑨王府的马车不大,陆远思和傅承禹之间便离得极近,傅承禹淡淡地看向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他回过神来,陆远思便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傅承禹很想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看上去明明是个什么心情都能写在脸上的人,可世上没有人能真的坦荡到把一切都剖开,陆远思的直白冲动之下,藏着的是什么呢?
陆远思笑了一下,有点奇怪地说:“刚才你怎么突然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傅承禹顿了一下,说:“有些不舒服。”
这个回答让陆远思担心起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就在几天以前,陆远思绝对想不到她也会有如此啰嗦的一天,如果让她的下属们见了,恐怕会怀疑自家将军被什么鬼怪上了身。
可陆远思没遇见过傅承禹这样易碎的宝贝,便安慰自己说夫君这样的美人,娇贵些也是应该的。
傅承禹就静静地看着陆远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从成亲以来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有人对结识了不到几天的人如此关心?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不安定因素继续存在?
“承禹?你……今天怎么了?”
陆远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坐直了身体,和傅承禹拉开距离,好让自己可以看见他全部的表情。
就见傅承禹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像是只破碎的蝶翅,盛住了从车帘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
傅承禹沉默了很久,才说:“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陆远思还在走神,被傅承禹突然的出声猛地拉回思绪,已经完全忘了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傅承禹说:“你把三哥约出来,当着我的面打听平州之事,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即便我对你有所隐瞒,你也能自己查到你想要的?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陆远思万万没想到,傅承禹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误会,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怎么能这么想?”
陆远思无奈的拍了一把额头,表情有些纠结,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笨蛋!”
这句话被傅承禹听到了,他睁大了眼睛,歪着脑袋说:“嗯?”
“啊我不是说你,”陆远思有尴尬地笑了笑:“我是说我自己,什么都没跟你解释清楚就来了,本来想早上告诉你的,我忘记你要上早朝了。”
说着陆远思细细地和傅承禹分析起来,她大概了解了平州的情况,觉得傅承浚是完全能够成为她插手平州的跳板的。傅承禹如今在京城孤立无援,即便平州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至少也不应该是他的拖累。
陆远思想得很简单,她根本没想过让傅承禹插手这其中的纠葛,特意让他过来,陆远思特意让傅承禹过来,只是为了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也是可以依赖的,很多事情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傅承禹没憋住,在她和傅承浚聊到一半时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