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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如茵小声道:“那,应该是会的?只是我和夫人说过几次,夫人都说我体弱不该乱吃东西,我便也没再提了。”
    肖乾目光复杂将她上下看了几遍,这才打开屋门吩咐了几句,便有人端来了一碗牛肉粥。肖乾淡声道:“今日厨房里备得是牛肉粥,先吃着吧。”
    他转头,便见夏如茵端端正正坐在方桌前,眼睛闪亮亮盯着那碗粥。女子一向是病弱苍白的,此刻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本就动人的眉眼也更夺目几分。肖乾嘲了句“至于吗”,却是在她对面坐下:“吃罢,眼珠子都要掉碗里了。”
    夏如茵感激又欢喜,朝他回了个笑。她吃得极慢,一勺粥入嘴,还要半天才能吞下肚。这可真是……比她拖椅子还墨迹,肖乾本该觉得不耐,可大约是此刻的夏如茵太过鲜活娇艳,看她用这种浪费时间的方式喝粥,安安静静的,竟也让他感觉到了些许久违的平和。
    这样一个病弱到可怜的人,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屏蔽他人情绪?肖乾心中暗想。他已经排查过她一身的东西,根本没发现能屏蔽情绪的宝物。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三个可能:一,夏如茵有所觉察,在他搜身前,就偷偷藏起了宝物;二,宝物需要长时间携带,才能发挥屏蔽旁人情绪的作用;三,根本没有宝物,能屏蔽旁人情绪的,是夏如茵本人。
    不管原因到底为何,夏如茵都已经入了太子府,在他的掌控下,肖乾倒也不急于一时。他看着夏如茵喝完了粥,问:“还要吗?”
    夏如茵放下碗筷,脸颊还有些未淡去的红:“吃饱了,不用了。”
    肖乾又问:“好喝吗?”
    夏如茵用力点头:“好喝!牛肉好香!”
    她那模样,仿佛还能回味几日一般。肖乾闷声笑了。他觉得自己并不介意再给这小可怜一些方便:“往后你想吃什么,只管和厨房说便是。”
    夏如茵果然欢喜:“谢谢九爷!”
    她去行李中翻出了一个牛皮小本,去书桌后坐下,研磨执笔。肖乾行过去看,也不等夏如茵同意,直接夺了本子。
    摊开那页上密密麻麻写着字,第一行便是“吃肉”,第二行写着“出府”,已经被划掉了。第三行写着“穿嫁衣”,也被划掉了,改成了“穿漂亮衣裳,画妆”。余下还有少说十来行,肖乾问:“这是什么?”
    夏如茵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想去拿。可肖乾一抬手,夏如茵便抓了个空。夏如茵只得道:“这是我的遗愿。”
    “遗愿?”肖乾心中忽觉不妙,放下牛皮本:“你身体这么差?都写遗愿了?”
    夏如茵垂着眸:“府上大夫说我还能活一年,我便想着难得能出府,或许有机会做些一直想做的事,便写了下来。”
    她执笔沾墨,将“吃肉”两字也划去了:“今天又实现一个啦。”
    夏如茵语调轻快,肖乾却是沉了脸。这人竟然快要死了?!可万一屏蔽情绪的是她本人呢!肖乾有些烦躁:“一会我传大夫来给你看诊。”
    夏如茵意外,随即十分感动。她本还因为昨日暗九抢她东西,心中不平。可今日,暗九又帮她调芳雪过来,又帮她完成愿望,还给她找大夫。夏如茵抱着牛皮本:“九爷,谢谢你。”她认真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肖乾心情不好:“你先活下去再说吧。”
    夏如茵一时无言。沉默间,她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喧哗。肖乾也听见了,皱了皱眉。他行去门边,透过没关严的屋门缝隙朝外看。
    正殿中,气势汹汹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脸上神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怒发冲冠”。他大步走到屋外,便停了步。他的身后,一个身穿蟒袍戴着面具,吊着绷带拄着拐杖的人踱步也行了出来,赫然是太子殿下。
    夏如茵也凑过来,透过门缝往外看。便见那中年男人大吼着:“肖乾!你还有没有规矩!你竟敢——!”
    太子被他这般呼喝,竟也不恼火,只冷淡道:“舅舅好走,恕不远送。”
    中年男人哆嗦着手指向太子,用力“呸”了一声:“你算什么玩意,敢这般和我说话!滚!”
    夏如茵惊得以手掩口。这中年男人好大胆,竟敢指着太子鼻子骂他什么玩意,还让太子滚!
    太子的地盘,太子自是不滚的,步履从容回了主殿。中年男人气得自个滚了。夏如茵还看着那怒发冲冠的背影,房门便被“啪”得关上!身旁的肖乾有些烦躁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夏如茵小声道:“九爷,你先看的,我这不是跟着你吗。”
    肖乾不说话了。夏如茵觑他神色,大着胆子问了句:“那人是谁啊?怎敢这般放肆。”
    肖乾不耐道:“就一个烦人的糟老头。”
    他看上去依旧烦躁,夏如茵便没敢多问。她觉得那中年男人一点都不“糟老头”。太子叫他“舅舅”,那她也是知道他身份的。两年前,她的表哥来府中教授过她一段时日,和她提及过一些朝中的事情。太子殿下的母族盛极一时,皇后崩逝后,才渐渐没落了。太子的舅舅曾经是京卫指挥使,那可是个很厉害的大官。
    她不过回忆了片刻,抬眼便见肖乾正盯着她,那眼神……夏如茵有点慌:“九爷,你……你有什么事吗?”
    肖乾摸着下巴:“你方才问,你能帮我做什么?”
    夏如茵硬着头皮:“……对。”
    肖乾点头:“行,那你便再滚一个吧。”
    夏如茵:“啊?”
    肖乾:“啊什么啊,像昨晚那样撒泼,逗九爷开心,不会吗?”
    夏如茵:“……”
    肖乾好整以暇看她,等待她的反应。夏如茵静默片刻,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她一把揪住肖乾的衣摆,就开始哽咽:“九爷,昨晚我也只坐地上,没滚啊!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手串,我多诚心啊,哪里逗你开心了?而且,你不是说我学艺不精,干打雷不下雨吗?现下又要我滚一个——九爷,你好难懂啊!”
    她才哽咽没说几句呢,便听见头顶嗤地一声,肖乾笑了。夏如茵仰起脸,这回,她看见了他的笑,嘴角勾着,那双过分黑沉的眸中,仿佛也有了些许光亮。他笑起来可真是有点好看,夏如茵心想。可下一秒,肖乾便毫不客气揪住了她的脸:“夏尚书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宝贝呢。”
    夏如茵被他揪得一下就绷紧了背。她呜呜去推肖乾的手:“别别,九爷,疼……”
    肖乾松手,果然见到夏如茵脸上红了一片,看着还挺惨:“我都没用力,你这皮肉也太细嫩了。”
    他手指又去戳夏如茵的脸,夏如茵捂住脸躲。正好房门被人敲响,有人在屋外道:“九爷,芳雪来了。”
    夏如茵连忙爬起去开门,借机躲过肖乾的魔爪。肖乾便坐去了书桌后,拿起了夏如茵那牛皮本子。夏如茵一边与芳雪说话,一边小步跑去卧房里,吭哧吭哧抱出了昨天换下的衣物。芳雪连忙接过:“我来便是,你坐着。”
    肖乾随意看了眼,翻开本子的手便顿住:“慢着。”
    他丢了本子,行去夏如茵和芳雪身旁,在两姑娘的注视下,抽出了半遮半掩的小肚兜:“这也是你昨日穿的?”
    芳雪立时红了脸。夏如茵倒没甚羞赧模样,反而有些紧张:“是啊。”
    肖乾暼夏如茵一眼:“站远点。”
    夏如茵站远了,心中七上八下:暗九怎么又让她站远站近了?这肚兜的确是她昨日穿过的,可在衣搭上晾了这一夜,真没半点异味,暗九没道理还觉得臭。那难道……
    想到她的手串和药丸,夏如茵惊愕瞪大了眼:九爷他,不会连她的肚兜都要抢吧?!
    作者有话说:
    九爷风评被害o(* ̄▽ ̄*)o
    第七章
    夏如茵一走远,肖乾便感受到了芳雪的震惊,这肚兜显然也不是他要找的宝物。他正想将东西丢回芳雪,夏如茵就行了回来:“九爷,”她小心翼翼道:“其实,我有好多这种红艳艳的肚兜,也不是特别喜欢这件。”
    肖乾:“??”
    芳雪将头垂得更低了,假装没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夏如茵见肖乾还不懂,只得更直白道:“不是我的心头好,你没必要抢。”
    肖乾这才明了,丢东西的动作顿住:“抢?”
    夏如茵连忙改口:“孝敬,孝敬。”她虽没有男女之防,却也觉得不大合适:“我不是舍不得孝敬你,主要这是姑娘家的肚兜,你也用不上啊。”
    肖乾慢条斯理:“你管我用不用得上。”
    “那……”夏如茵为难,她觉得这位九爷人虽不坏,脾气却怪,爱好更是不大正常——什么夺人所好,什么看人撒泼,偏偏这人又帮了她忙。夏如茵挣扎片刻,叹口气:“可这是我穿过的啊,九爷即便要,也总得先让芳雪洗了吧。”
    肖乾本来就没想要夏如茵肚兜,不过是兴致来了,便要欺负她一二。现下逼得人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他便满意了,将肚兜丢回芳雪:“我要这个作甚。”
    夏如茵:“……”
    芳雪躬身,眼观鼻鼻观心离开了屋。夏如茵惆怅,希望这位九爷别再提什么古怪要求了。肖乾又回到书桌旁坐下,开始翻看夏如茵的牛皮本子。他没找到夏如茵遗愿那一页,倒是看到了其他:“你竟然懂机关?”
    夏如茵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学过一些。不过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肖乾暼她一眼:“夫人不是心疼你,连规矩都没让你学么?又怎会让你学这些?”
    夏如茵嘟囔道:“可我终日闷在院中,总得找些事做吧。夫人又没让我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只是让我随意消遣罢了。”
    肖乾翻着纸张,声音平缓传来:“我记得李氏在京中女眷里,口碑极好。姨娘比她先生了庶女,她也不记怀,姨娘死后还将那庶女养在身边,吃穿用度一并比照嫡女。庶女染病,她自责悲泣,日夜照料,也跟着大病了一场。都说她将那庶女捧在手心里惯着——那庶女便是你?”
    夏如茵点头:“是我,夫人待我是很好呢。”
    肖乾嘴角一勾:“可他们还是将你送来了太子府。”
    夏如茵脸色微僵。这话她入府第一天,便听太子说过。当时她很想反驳,却因为装晕没法开口。如今得了机会,夏如茵立时道:“夏府的贵女只得两位,便是我和妹妹。入府的不是我,便是我妹妹,爹爹夫人总要舍弃一个。我本就时日无多,妹妹却身体康健未来可期,让我过来也是明智选择。”
    她忍不住道:“这事怎能怪我爹爹和夫人?若真要说谁不对,难道不是因为太子殿下……”
    话一出口,夏如茵便觉失言,迅速闭了嘴。她有些惊惶看着肖乾,就怕这位太子替身会勃然大怒。可肖乾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夏如茵被他笑得愈慌,急急行到他身旁:“九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妄议殿下,我也没那个胆啊!”
    肖乾放下了牛皮本,手指支着下颚,好整以暇:“哦?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我就是想说,爹爹和夫人也是无奈……”夏如茵解释不了,毕竟被迫来太子府做奴婢,她心中的确是对太子殿下有所不满的。她央求道:“九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告我的状好吗?我听说,殿下前几日才杀了几名侍女太监,我、我还有好多遗愿没实现,我不想死啊!”
    肖乾还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也不说话。夏如茵苦了脸:“要不……九爷,我再给你滚一个?”
    这人可实在有趣,丝毫没有身为美人贵女的自觉,长着这么张勾魂夺魄的脸,却做着下人们才做的粗糙讨好行事。肖乾端出了一脸冷漠:“九爷这么好唬弄?一个法子,还能用三四五六次?换新的!”
    夏如茵立在那,显而易见的无措:“换新的?”
    她绞着衣角,片刻忽然变了脸色,捂住肚子。肖乾挑眉,便见女子扶着书桌弯了腰,颤抖着抬头看他:“九爷……我、肚子疼……”
    这回,肖乾没笑。夏如茵眼睫飞速颤动,眼中因为痛楚泛起了迷离水光,微张的唇浅淡却饱满,就如春日里诱人采摘的梨花瓣。
    她现下看起来,有种脆弱易碎、惊心动魄的美感。肖乾手指微不可查抽动了下:说她没美人的自觉,她就立刻给他来一出美人计?
    可夏如茵状态愈发不好了。弯腰也没法让她站住,夏如茵滑坐在地,靠着椅子,喘息急促。肖乾觉察不对了,躬身去看她,便见她脸色白得可怕。肖乾皱眉蹲下,扶住她双肩:“夏如茵?”
    夏如茵没骨头一般,被他拖离椅子,便倒在了他怀中。女子的身体极软,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她攥紧了他的衣襟,眸中尽是无助:“九爷……我……好难受……”
    那声音细细软软的,和她的呼吸一般微弱。肖乾心中咯噔一下。他打横抱起夏如茵,将她放在床上:“来人!传大夫!”
    大夫很快赶来,肖乾在一旁候着,神色阴郁。他不知道夏如茵出了什么问题。她不是说还能活一年吗?这才几天,她怎么就半死不活了?
    老大夫诊脉完毕,几根银针扎下去,夏如茵那青白的脸色才算缓和。肖乾在旁问:“怎么回事?”
    老大夫起身答话:“回九爷,是这位姑娘吃了不好消化的东西,积食成滞。加之这位姑娘本就体弱,这才反应大了些。”
    “不好消化?积食成滞?”肖乾冷笑:“她就喝了碗牛肉粥!那东西两三岁的小儿都能吃!”
    老大夫连连躬身:“九爷,并非老朽胡说。实在是这姑娘身子太弱,又数年不曾沾过荤腥,肠胃的确不如三岁小儿。”他转向夏如茵,好言道:“姑娘你若是想吃荤腥,最好从鱼肉鸡蛋开始。待到肠胃适应了,再吃鹌鹑或者鸡鸭,最后再吃猪牛羊。肉务必要煮烂,入口即化,切不可贪多。”
    肖乾:“……”
    夏如茵的话在肖乾脑中响起:“最好是鹌鹑肉,若是没有,鸡肉也可!煮到入口即化……”
    是他以为牛肉鹌鹑肉一个样,粥也是现成的,肉没煮到烂。所以,夏如茵这遭病成这样,还有他的功劳?
    肖乾愈发阴沉了:“她身体这般差,到底是什么毛病?还能不能养好?”
    老大夫看夏如茵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当着夏如茵的面说。肖乾才不管那许多:“我问你话!”
    老大夫只得道:“九爷,这位姑娘应是自幼体弱,大病久矣,平日只靠着药石吊住一口气,早就损耗了根本。老朽无能,并无回天之力啊!”
    肖乾看向床上的夏如茵。女子苍白羸弱,神色却平静,显然是对自己的宿命早有预期。肖乾心头的阴霾愈重,却是克制了朝那大夫道:“你出来。”
    他行到屋外,这才问那大夫:“若是以你的医术,加上太子府的物力,能保她活多久?”
    老大夫思量着道:“若是这位姑娘小心将养着,老朽能保她两年性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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