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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六年,正月初五。
    长安,丞相府。
    一匹白马冲到府门前,骑士翻身下马,飞奔进丞相府。有甲士上前拦阻,可是一看到他手中高举的红色彩旗,又纷纷退了下去。
    这种红色彩旗代表有紧急情况,虽然不是最严重的,却也是比较严重的,必须立即通报,不得延迟。
    骑士一直冲到后院,冲到诸葛亮的卧室前,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丞相,成都……急报,赵老将军……去了。”
    卧室里,闭目假寐的诸葛亮突然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这个突然的动作立刻让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痛苦的抚着额头,低声喝道:“呈上来。”
    门口的甲士立刻将公文递到他的面前。诸葛亮打开信囊,凑到眼前,手却簌簌发抖,纸在他手中哗哗作响。甲士见了,鼻子一酸,连忙接过来,看了一眼道:“丞相,封泥完整。”
    诸葛亮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嗯。”
    甲士再看了一眼:“丞相,印鉴确认无误。”
    “拆!”诸葛亮喝了一声,甲士连忙打开信封,将里面的公文递到诸葛亮面前。诸葛亮接了过去,凑到眼前,却又叹了一声:“让蒋琬来!”
    “喏。”甲士连忙转身出去,让人去请蒋琬。诸葛亮的视力严重下降,已经看不清字迹了。这样重要的公文,他一个卫士是没有资格接触的,只能请尚书令蒋琬来代读,顺便研究。不过,不管是诸葛亮还是甲士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一个人:副丞相杨仪。
    当蒋琬赶到的时候,杨仪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他没有动,只是坐在自己的公廨里,静静的等待着,眼神阴冷。
    蒋琬匆匆的走进了诸葛亮的卧室,拿起公文看了一眼,不收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丞相,是赵云赵老将军去世了,不是成都出事。”
    诸葛亮愣了一下,喃喃说道:“成都没出事,天下要出事。”
    蒋琬不解。赵云过了年就八十一了,又是寿终正寢,能有什么事?
    诸葛亮苦笑着摇摇头,把赵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说了一遍。他最后说道:“赵云曾说,他和我是最后的两根支柱,希望我保重身体,要不然他独木难支。没曾想,他还是在我前面走了。现在,只剩下我这个独木了,而且,我很快……也就要追随他而去。”
    蒋琬骇然变色。这些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照这么说,魏霸岂不是反定了?难怪丞相那么急,一定要在死之前将魏霸置于死地。
    “那……如何是好?”
    “不妨。”诸葛亮眯着眼睛,看着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声音很低,近乎呓语。“从成都到青州,再快也要二十多天,我想,刘敏他们应该会抢在前面。”
    “如果赶不上呢?”
    “如果赶不上,那也是大汉的气数。”诸葛亮轻轻的摇了摇头,散乱的白发拂动,看得蒋琬心中酸楚。他想到了刘敏,刘敏是他的表弟,却和亲兄弟一样亲近。他的另一个表兄潘濬现在是魏霸麾下的亲信,两人早就断绝了往来。现在刘敏又赴青州宣诏,九死一生,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刘敏。
    赵云走了,丞相也没几天了,挡在魏霸面前的障碍很快就会全部消失,以后谁能挡住魏霸的步伐。姜维,还是诸葛恪?总不会是副丞相杨仪吧。杨仪和魏霸倒是不合,可是他那脾气……
    “丞相,赵老将军过世,赵家还有赵统支撑。若丞相有所不讳……”
    诸葛亮无声的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届时,陛下会宣布的。公琰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北伐前的上书吗?”
    蒋琬点点头:“丞相的出师表,定当流传千古,琬字字在心。”
    “你和陛下一样,也有妄自菲薄的短处。”诸葛亮拍拍蒋琬的手背:“要对自己有信心一些。”
    蒋琬大吃一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诸葛亮笑了。
    ……
    赵统匆匆的来到了魏霸的面前。
    魏霸给赵统看了一份急件。赵统只看了一眼,就泪流满面。
    魏霸走到赵统身边,将手搁在赵统的肩膀上。赵统的肩膀一僵,肌肉隆起,随即又慢慢的放松下来。他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魏霸。
    “师兄,师父年过八十,又是寿终正寢,你兄弟虽然不在跟前,却有孙子在侧,也算是如愿了。这是喜丧,你就不要太过悲伤了。”
    赵统微微颌首,低下了头。
    “我请你来,是想问你一句。”魏霸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发闷。“你是想立刻赶回成都发丧,还是想等等,等这里的事完了,再回去发丧?”
    赵统叹了一口气:“你说呢?”
    魏霸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赵统,反而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对师父有一个诺言吗?”
    赵统点点头:“我知道,离开成都的时候,父亲对我说过。”
    “那你还到青州来?”魏霸笑道:“不信任我?我对你们食过言吗?”
    赵统摇了摇头:“子玉,父亲相信你会信守诺言,甚至超过相信我。”
    “那你……”
    “我来,总比别人来好吧。”赵统无奈的看着魏霸:“换了别人,也许在路上就被你砍了,是不是?”
    魏霸眨了眨眼睛,尴尬的笑了一声。正如赵统所说,如果是别人来做监军,只怕见不到他的面,就被人半路上干掉了。不过那样一来,他也就等于和诸葛亮撕破脸了。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件事都会成为他的罪名。虽然他不在乎,可是不得不说,杀朝廷派来的监军和当初杀王平,是完全两回事。
    “就算不杀,他能配合你的行动吗?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从反面去考虑。你们的冲突迟早会变成相杀。枉杀监军,你就是有再好的理由,也无法服众的。”
    魏霸愣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一拜:“多谢师兄。”
    ……
    正月末,长安来的使者团跋涉数千里,终于赶到了临淄。
    新年的气氛尚未散去,临淄城里一片喜庆。去年,魏霸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夺取了青徐,逼退了夏侯霸,不仅展示出雄厚的实力,更是展现了仁者之师的风范。他的大军进入临淄,秋毫不犯,百姓们照常生活起居,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该做工的继续做工,甚至连经常在大市出现的别驾王基都照常工作。
    他留任了,没有随王凌撤出青州,而是留了下来。他本来已经辞职回家,却在城门口被虞汜拦住了。虞汜说,车骑将军有令,一定要请王君留任,以安抚民心。请王君为青州百姓着想,为临淄百姓着想,再辛苦几天。
    双方都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王基留下了,以别驾的身份负责工作,一直到新任青州刺史步骘上任。步骘虽然领了青州刺史,可是他并不怎么管事,大部分事情还是交给王基处理,表现出了过人的信任。就冲着这份信任,王基也要兢兢业业的工作,不再提辞职的事。
    如果一定要说有变化,那就是青州归魏霸统领之后,原本的一些税被免除了,做生意的享受到了明显的好处,他们投桃报李,也酌情下调了商品的物价,让更多的百姓能够体会到车骑将军带来的好处。于是,一些平时不太可能进入普通家庭的商品也走进了一些家门,即使是那些条件不够,实在买不起奢侈品的家庭,今年也能多割两斤肉,多沽几斤酒,过一个稍微丰实些的新年。
    虽然刚刚换了主君,这个年,比往常的年却是好过了些。
    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恩慧,他们也会感激涕零。当领青州刺史步骘宣布,奉车骑将军令,减免青州百姓的一年赋税,以补偿去年战事的损失时,他们更是热情拥护,山呼万岁。
    满城的百姓,对车骑将军魏霸的到来都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甚至有人在有幸面见魏霸,语无伦次的说:“将军,你怎么才来啊。”
    使者团就是在这种气氛中来到临淄城的。
    看着那些百姓的笑容,听着偶尔从耳边飘过的话语,主使刘敏的心情很沉重。他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样的重任。如果成功,又将给他和他的表兄蒋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如果失败,又将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现在,他是一只脚踏在悬崖上,随时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刘敏到了驿馆之后,立刻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只是派了一个副使去拜见车骑将军魏霸。
    宣诏的天子使者,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按理说,刘敏应该一到临淄就直奔魏霸的府第,堂而皇之的拿出诏书宣读,然后按照诏书行事即可。可是刘敏知道,现在的形势很紧张,那种待遇他是享受不到的,只能委曲求全,先派人和魏霸通气。
    在刘敏等人入住驿的时候,他没有注意,路边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他身边的队伍。还没等他住下,那人就匆匆的离开了。
    这个人,就是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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