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端起桌子上的热汤面喝了一大口,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望着宁秀秀说道:“姑姑,要是没有你和小静,我们今天估计全都得饿着肚子睡觉了。姑啊,你太贴心了!”
一句话说地宁秀秀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就是个巧嘴儿。说了一天话了,到家还不歇歇?可别说了,赶紧吃完,赶紧洗洗睡吧。”
一碗热汤面下了肚,大家都觉得舒服了很多。
宁欣和宁老太实在是扛不住了,全都回了房间准备收拾收拾睡觉。
而宁奕则推着车送小姑和表妹回去。
宁欣端着脚盆准备去接水洗脚,结果还没刚刚走到院子里,就见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到处黑黢黢的,宁欣压根就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眉眼。
她第一反应是哥哥,不由得对着那人喊了一声:“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可谁知道听了她的话那人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又往院子中间走了几步,直走到跟她相差没几步的时候,才轻轻的叫了声:“小欣?”
待听清楚说话的人不是宁奕之后,宁欣吓得“啊!”的大叫了一声,脚盆直接掉在了地上。
搪瓷盆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将待在屋子里的宁老太也给惊动了。
“小欣,咋了?这是咋了?”宁老太说着,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这声巨响也惊动了那个男人,他连忙大声的说:“小欣,是我,我是姑父!”
宁欣被刚才那一下子彻底吓着了。
她双腿发软,扶着墙壁只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半天缓不过来。
直到老太太跑出来打开了院子里的廊灯,看清楚来人确实是好久没有出现的姑父陈志刚时,宁欣才气得“妈啊!”叫了一声,直接蹲在了地上。
看把孙女吓成这样,老太太也不高兴了。
她也顾不得去问一声女婿咋大半夜的跑过来,冲着他就斥道:“你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就这么直咧咧的闯进来,你是吓唬谁呢!你要是把小欣吓唬出个好歹来,我看你怎么办!”
陈志刚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来就把侄女给吓着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这么被丈母娘骂,他也着实有点冤枉。
他连忙解释:“我敲门了,可没人理我。正好大门没关,我就想着先进来再说。小欣打招呼的时候,我还怕吓着她,都没敢大声说话。谁知道,谁知道……”
后面的话陈志刚没说,可任谁也能听得出是——谁知道她的胆子这么小?
宁欣气得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好端端的大半夜一个陌生男人忽然闯进家里来,还就差几步都走到她眼前了,换谁能不害怕?
她是因为今天太累,那会儿脑子没转过来圈。要是平时,估计洗脚盆直接都招呼过去了!
看奶奶还要骂,她扶着墙站了起来。伸手按了按还在狂跳的心,冲着陈志刚问道:“姑父,你咋这会儿来了?”
听她这么问,陈志刚更委屈了:“小欣,你们咋好好的搬家了?搬家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好找!”
谁知道他这句牢骚刚刚出口,宁老太直接怼了回去:“跟你说一声?去哪儿跟你说一声?我们都搬家快半年了,你现在才找过来,你还好意思说?咋了,你找不着地方还是我们对不住你了?!”
看奶奶明显上了火,宁欣赶紧劝慰:“奶,别生气,有什么话咱们回屋去说。这大晚上的站在院子里说话,打扰街坊邻居们休息。”
听了这话,宁老太立刻收了声。
她知道孙女的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
有什么事自己家内部解决,没道理让别人听到。
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陈志刚连忙跟上。
宁欣这才发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袋,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刚走了远路。
想了想,她没有跟着两个人一起进屋,而是去了厨房,将之前没有吃完的剩饭给陈志刚端了一份过去。
好在他们吃完的时间也不久,那些饭菜还是温乎乎的,完全不用加热。
宁欣端着饭菜走进堂屋,然后就听到陈志刚在对宁老太说:“妈,我跟着去跑车才回来。这一进城哪儿也没去,直接就到家里来了。谁知道家那边起了高楼,你们都搬走了,所有的门都锁着。我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才摸到这边来的。”
“跑车?姑父,你去哪儿跑车了?”宁欣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接茬问道。
陈志刚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眼睛朝着她身后的位置瞅了瞅,然后眼神里慢慢的透出了一丝失望。
他并没有去看桌子上的饭菜,而是看着宁欣问:“你姑呢?还有小静呢?她们不在家?”
“我姑和小静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住了?搬哪儿了?她们娘俩孤单单的,咋能让她们住外面!”陈志刚急得立刻站了起来。
“你这会儿想起来她们娘俩孤单单了?早干嘛去了!搬哪儿待会再说,你先给我说说你这半年干啥去了。”
宁老太并没有被他这种急切所感动,在一旁冷冰冰的问道。
宁欣悄悄的朝奶奶投过去了一个称赞的眼神。
老太太说的这些话,其实也是宁欣的想法。
当初小姑和表妹从陈家连夜逃了出来,姑父信誓旦旦的承诺回家去给妻女讨公道,还说要是讨不来他就和家里断绝关系。
结果这一去就跟彻底消失了一般,半年时间过去了,人不见人,信不见信,消息全无。
时间长了,家里人怎么可能不担心?即便小姑嘴硬,坚决不允许兄妹俩去他们村子打探,可自己男人连个影子都不见,她心里能真的不在意?
宁奕不是没有背着小姑去他们村打听,可得到的消息都是说他去城里享福了,至于去哪儿了,跟谁去的,根本没人知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姑父这说消失小半年都没影踪,然后说出现忽然就出现的习惯可不能惯着。
天大的事儿,难道跟家里人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吗?
所以,宁欣挺赞成奶奶的做法——不说出来个一二三,那还真没有必要立刻告诉他小姑她们的住处。
陈志刚显然也知道自己不把事情说清楚这事儿就没法解决,他叹了口气,又重新做了下来。
“我那天回去原本还想着和我爹娘好好的再说道说道,结果……”
从陈志刚的话里,宁欣她们得知,原来当初从宁家离开,陈志刚第一时间回了家。
他当初是想和爸妈说清楚,将家分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子会按时付赡养费,只希望他们别再没事找事惦记自己家闺女。
可让陈志刚没有想到的是,他回到家他娘就给他演了一出寻死觅活。
这还不算,他哥还有几个侄子更是直接将他们一家的房子给占了,将他和媳妇还有女儿的东西给扔到了杂物间。
用他嫂子的话说就是:“宁秀秀都说了,要和老陈家一刀两断,那她们都不是陈家的人了,凭啥还占着陈家的房子?”
看到这种情景,陈志刚差点没当场气死。
他那时也是灰了心了,也不想在家里待了,就想着干脆和媳妇女儿一样,离开这个家算了。
这些年陈志刚在村子里,开拖拉机,赶牛车,加上偶尔进城帮村民们买点东西,多少也存了点家底。
心灰意冷之后,他就想着索性拿着钱到城里想办法租个房子,一家三口在一起,哪怕打零工也饿不死。
可是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在翻检那些被他娘还有嫂子扔到杂物间的东西时,死活也找不到那张存折了。
那里面有一百二十块钱,是他和媳妇辛苦半辈子攒下来的。
他找爹娘要钱,结果被他娘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家都没分,他凭啥自己攒私房钱?
不仅骂他,连他的妻女也痛骂了一顿。
可即便如此,一家子人谁也不承认动过那个钱,更不用提还给他了。
陈志刚又气又怒,当初对着冲他说怪话的二侄子就冲了过去,狠狠的给了他两巴掌!
这一下他娘,他嫂子更是像疯了一样,对他又踢又打不说,还将他连同收拾好的包裹一起扔了出去!
那天晚上,陈志刚是在一起长大的发小家住的。
待晚上,那股子气下去,终于冷静下来之后,他翻看了一下被他娘和他一起扔出来的包裹。
果然不出所料,但凡能看得过眼,拿得出手的东西一样全没,里面留下的都是一些连他们家人都看不上的破烂货。
看到这种情景,他那个发小也看不过眼了,提出让陈志刚和他一起去跑车。
他说他有个表叔在城里做卡车司机,负责从煤城往外运货。虽然只是受雇于人,可每个月只要努力干,也能挣个百八十块钱。
他和陈志刚都是村里的驾驶好手,之前还在城里培训过。虽然没有开大车的经验,但是可以从学徒做起。
好好学,到时候考个执照就能自己出车了。
那个发小还跟他说,即便是城里娘家人为人厚道,可也没道理一股脑接收他们一家三口的。
这年头谁家也不宽裕,他们怎么能空着手,带着三张嘴去住在人家家?
那不是明摆着招人厌恶吗?
陈志刚仔细的想了想,也觉得发小说的有道理。
他比谁都清楚,媳妇投奔的二哥家现在就只有宁奕,宁欣两兄妹。
两个孩子刚刚没了爹,然后没了工作,现在一家子都靠着那点抚恤金过活。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空着手过去?
就算是陈志刚相信凭着自己的力气,肯定能找得到活干,可找着之前呢?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去吃侄子,侄女省下来的口粮?
陈志刚想明白这些事之后,当即就决定和发小一起我晋城那边找活儿干。
“当时因为急着去赶车,我也是跟着别人一起去扛活的,总不好让人家等。所以我就写了一封信寄过来说明情况,你们是没收到那封信吗?”陈志刚着急的解释。
“没有。”宁欣和老太太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个时候信件收到的很晚,或者中途无缘无故的丢失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更何况陈志刚还是在去城里的路上,丢到了路边的邮筒里。
那就更不好说了。
知道陈志刚这次是借着往这边送货的机会,求带他的师傅中途拐个弯放他下来回来看看的,宁欣和老太太都没有办法再说出指责的话来。
毕竟,他的疲倦简直都写在脸上了。
那乌黑的眼圈,皱巴巴的衣服,还有已经打缕儿了的头发,无不再说明他是怎么的日夜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