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瑜和柳绮, 是被赵曜的人护送回去的。
“你们几人武力不足,恐再遭遇不测。”可能是因为遇上了这场刺杀,赵曜看起来情绪并不好, 面色冷峻, 就连解释的话语也不禁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柳绮眉头微蹙着, 看了眼范青瑜, 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那就麻烦……赵公子了。”
这个对她而言有些莫名其妙的男人,既让她摸不清来历,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算盘。但这次,他的人手及时出现, 确实能够防止她们继续遇到伤害。
她看着赵曜的眼睛, 微垂下眼,低声道:“多谢。”
虽然他偶尔会突然出现, 让她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应对,但在柳绮看来,他今日的出现却是恰到好处,连带着那张冷脸也顺眼了起来。
她自己从前对外人是一张木讷的脸, 谁知……有一天会遇上一个更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男人。
“无事。”赵曜薄唇微抿, 看着柳绮安然无恙的样子, 心头的紧张情绪放下了些。
他看了眼旁边的范青瑜, 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转身离开了。
“阿绮, 我们先回府。”范青瑜低声对柳绮道, 路上在马车里, 她便将她和顾芙雅后面的恩怨告诉了她。
听完后, 柳绮在心中也有些了然。
顾芙雅心仪梁王多年,向来对其他觊觎赵晞的女人心狠手辣,所以才会有被大理寺揭露出来的那些事情。
而她这位好友,现下正是梁王心仪的女郎,顾芙雅百般暗害,也不足为奇。
“你定要多加小心。”柳绮握住范青瑜的手,黛眉微皱起,“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值得为他们丢了性命。”
范青瑜心头一跳……皇帝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但在柳绮面前,她还是点点头,表示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安危。
她也知道,柳绮这是关心自己。
等她们回到沈府,坐下刚缓过神来没多久,管家就来报,有位景公子来访。
范青瑜讶然地和柳绮对视了一眼,她心里却知晓,定是赵曜告知他的。
柳绮看着她,淡淡一笑,站起了身。
“时候不早了,我先行回去吧。”
范青瑜吩咐陆伯,“帮我接景公子进来。”
说完,她要送柳绮到门口,却被她婉拒。
“阿瑜,不用送了,你和殿下有事要谈,快去吧。”柳绮的眸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范青瑜听完后,忍不住耳尖微微发烫。
她送了柳绮一段,想了想,范青瑜还是走到了大门通往这里的路上,等待着那人。
一袭月白锦衣在不远处的拱门后缓缓出现,俊美的面庞上隐隐带着一丝焦急,在看到范青瑜的时候仿佛才松了口气。
“幸好你没事。”赵晞朝她走了过来,脸上的严肃褪去,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范青瑜知晓他是因为这场行刺而不快,只得出声宽慰他:“殿下,世人不是都道,吉人自有天相么。”
因为两人都站在了厅堂前的树下,范青瑜便请他在树下的亭子里小坐。
“又劳烦您操心了。”范青瑜抬头看着赵晞已经绷着的脸,抿了抿唇。
其实遭遇这么多的事情,让她甚至有一丝疲惫,尤其是差点害了柳绮的时候。
她是招了谁的深仇大恨,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是顾芙雅吗?然而她已经被大理寺关押,应当是无法传递消息的。
但范青瑜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还是顾府的人。
现在她的真实身份在盛京中应当还未暴露,但是顾芙雅的事情和沈瑜这个商户女脱不了干系,这也应该是顾府报复她的原因。
若是这样,等她的另外一重身份暴露了,顾府的人可能会更痛恨她,手段也会更致命。
“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赵晞的声音有些低哑,眸中掠过一丝凉意。
有皇兄出手,刺客不久就抓住了,却来不及卸了下巴就被对方咬破舌下的毒包自裁了。
他对范青瑜的情况最是了解,也知晓目前与她结怨最深的人就是李叙和顾芙雅,但目前李叙应该还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而顾芙雅虽然已经被收押,但顾夫人仍旧还在为她四处奔走。
如今整个顾府的力量,在如今的大渊朝仍旧不能小觑。
“阿瑜,”赵晞看着范青瑜,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肃然,“你之前,已经调查出来……是李叙参与到纵火烧范府的事情里吗?”
范青瑜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她也没有什么好瞒他的,便点了点头,“我来盛京的这几个月一直在调查,只是目前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中断了。”
尤其是调查还牵扯上了顾相……她也没有更多的能力能调查下去。
“殿下,李叙和顾相之间,应当有更深的联系,对吗?”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赵晞,眸里燃起了一丝希冀的火光。
从调查来的事情看,范青瑜在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需要更多的依据来证实。
这样才能够说清楚,为什么李叙这样一个和范将军没什么交集过节的人,会派人去范府纵火。
赵晞的眸光微顿,缓缓道:“他们不过都是一丘之貉,表面上和私底下是两种关系。”
而且……
范青瑜不知道的是,顾李两家,都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顾家不仅私下贪墨无数,更是结党营私操纵朝堂,皇帝早有意对付顾家,却因为顾家树大根深,目前只能意图通过提拔寒门来制衡。
有关于顾亦诚的事情,赵曜赵晞两兄弟私下已经调查了数年了,才终于探清了这只狐狸尾巴下到底还藏着多少罪恶。
若非他们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调查,根本无人得知顾家的人做了什么事。
在江南的盐场敛财、官商联手贱卖挣差价、克扣献给皇家的贡缎收为己用、西北献来美玉减少十之四五……
连地方州府收上来的税银,也有不少要通过无数重掩饰,最后落到顾府手里。
至于范家和顾亦诚过往的渊源……赵晞也花费了一番功夫,发现了背后可能的真相。
这一切,确实如同范青瑜暗自猜测的那样,是因为范将军当年查抄了承州矿山一案,斩杀无数人头,其中就有顾亦诚暗地里悉心培养的一批人马,因此被记恨数年。
那顾贼,便一朝利用西南之乱,好解决心头大恨。
只是那范将军,被此人险恶设计,白白赔上了忠烈一生。
这些事情,赵晞并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
他只能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低声道:“放心,一切有我。你若信我,就将这事情交给我。”
他的初心,便是爱她护她,让她不必再操劳这些仇怨之事,做她想做的事情便好。
赵晞大可直接将这些事情告知她,然而她知道的越多,就会越陷入危险之中,他不敢去赌。
毕竟二皇子党虽然几乎除尽,但还有其他的几股势力还在暗地里潜藏着,这盛京不是个密不漏风的铁皮桶,他承担不起失去她的风险。
范青瑜微怔着,看着眼前的人。
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般直截了当地和她说:交给他,一起有他。
明明要面对的是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大臣,明明那是多么大的一个难题,他却就这样承诺下来了。
赵晞看着范青瑜的神色,眉头轻蹙起来,“你放心,我和皇兄,已经调查他们多年了,这不简单只是范家的事,所以你不要有太大负担。”
范青瑜轻咬了下唇,心底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承认,她害怕承受他那么重的感情,因为她现在并没有像他一样那么深刻。
这会让她惶恐,怕回报不了同样的东西。
至始至终,好像都是他一直在付出,而她做的事,便只有在荆州救了他。
“殿下,”范青瑜抬眸看他,“你……对我太好,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这份感情。
赵晞的眸底划过一缕亮光,俊美的脸上浮现了笑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成为我的王妃就好。”
范青瑜看着眼前矜贵的男人,心里再一次感受到潺潺的暖流。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笃定,这是她以后要相伴一生的良人。
不管赵晞以后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心意,改变这份感情,她都会记住此时此刻他的承诺。
范青瑜垂下了眸子,纤长的羽睫微颤,低声道:“好。”
她也一定会努力,让自己不辜负他的这份真心和感情,让他的辛苦没有白费。
毕竟她也从来不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她也会被打动,她也会心软,她也会动心。
“殿下,能够救下你,是我此生做过的最幸运的事。”范青瑜低低叹息一声,抬眼和赵晞温柔对视,“也是最正确的事情。”
赵晞脸上的笑意缓缓绽开,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着特殊的柔和意味:“对我来说,亦是。”
即使在荆州他身陷险境,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再看得见,但她的温柔相待,悉心照顾,早就在他心上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生都难以忘却,铭记于心。
范青瑜的心砰砰直跳,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只好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池子里,忽然又想起来了当日在鸿胪寺两人的对话。
她转头对赵晞一笑,“殿下,自从你说过那种锦鲤华而不实之后,我这池塘里养的便是些肉质美味的鱼了。”
赵晞一怔,眼眸望向亭子旁边的水池,看着里面划过的银鳞,俊美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缕无奈的笑意。
“阿瑜,你可是彻头彻尾的商人,不做无用的生意。”
范青瑜把这当成夸赞自己的话,她笑的明媚,低头轻笑,“殿下,那你猜猜,我做的最划算的生意是哪笔?”
赵晞联想到她刚刚的话语,沉默了一瞬,失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范青瑜的眸里溢满了笑意,不管他们谁是那尾鱼……结果都是殊途同归。
“殿下,待会能邀请您用膳吗?品尝一番我这池子里的鱼,如何?”
赵晞点头应了,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边缘,轻笑一声:“阿瑜,来日,我也定要让你尝尝我庄子里的冷水鱼,滋味鲜美,入口即化。”
“一言为定。”
两人把话都说开了之后,范青瑜心里再无什么包袱和芥蒂,坦然地面对着他,既像一位朋友,也像是一位故人,以后……可能还会是相伴一生的人。
他们在池边的亭子里,共同品尝了这池鱼的几种吃法,红烧、清蒸、鱼丸鱼卷……从荆州的鱼产谈及西南的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