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的并不熟,这样的环境我不可能睡熟,除非躺在家中那张舒适而熟悉的软床上。我虽然睡着了,可我还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不远处山涧的潺潺流水声,当然还有老高的鼾声。后来这些安宁祥和的背景音里突然增加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是一种不祥的声音,令人神经紧绷的声音,我意识到可能是危险正在迫近,于是急忙睁开眼睛。
老高仍然酣睡着,亮晶晶的涎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被火耀的泛红像是在流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响着,并且近在咫尺,可是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将周围扫了几个来回也没发现什么。我并未因此放下心来,反倒愈发不安了,我拿起倚在身边的铁剑,伸脚尖过去在老高身上踢了一下,老高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个身背对着我继续睡。我心里发恨,又不敢大声喊叫,于是我的手痒起来,将铁剑送过去,用剑尖在他屁股上扎了一下。
这剑虽然钝,可是被扎一下却没反应除非是一团死肉,于是老高大叫一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老高将那惺忪的睡眼瞪的大大的,指着我说:“老陈,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自己睡不着,却嫉妒我睡的香又甜,竟然对我下如此狠手!开玩笑可没有这样的啊!”。我连忙解释说:“不是,老高不是这样的!我刚才听到了异常动静,想叫醒你,你睡的太死叫不醒,只好出此下策了。”。
老高说:“什么动静?”,我将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老高噤声细听,老高静了一会儿不耐烦的说:“什么动静都没有!老陈,你这个理由找的可不高明!接着刚才的话头,我还要继续谴责你,只到你认错为止!”。我说:“老高,得了,你的唾液星子都喷到我脸上了!奇怪,我刚明明听到了什么声音!”,我说着从老高身边走过去在附近搜索,老高见我这样子不像在骗他,从上衣口袋掏出近视眼镜戴上也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突然老高的目光固定到了一处,他惊诧的说:“哎?老陈,你半夜睡不着觉没事干把大火鸡啃的只剩骨架了!哎呀,老陈,我怎么说你呢!你饿了你就吃吧,我又不跟你抢!可你也不能像野人一样生吃,你就着火烤一下再吃么!”。
我循着他那大惊小怪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大火鸡已成了一具骨架,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举着剑惊惶的四下张望着退到火堆旁的大树下。我的这种恐惧心理感染了老高,老高也背倚着树站在我旁边,顺手抓起一根去掉枝桠的鸡蛋粗细的枯树枝横在胸前做为武器,他凑过脸压低声音问:“老陈,真的不是你?”,我点点头,他又问:“那是什么东西所为?”。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肯定是我刚才听到的发出一些怪声响的东西干的。”。老高从牙缝里吸进一口气,发出长且响的咝声,然后说道:“老陈,会不会是妖魔鬼怪什么的,来无影去无踪!”。
我说:“老高,这个问题可难住我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要真是那样的话,但愿来的是女鬼,因为女鬼多情,尤其是漂亮的女鬼,说不定她看上我俩其中的一个,一阵阴风将我们摄回洞府去拜堂成亲。你说呢?老高。”。老高嘻笑着说:“老陈,你真有想象力!那女鬼最好将咱俩一起摄回洞府,咱们三个一起拜堂成亲,婚后咱俩不分大小共享一妻,岂不美哉?!”。我也嘻笑着说:“去!要这样的话就将女鬼让给你独享!不过你做了女鬼的夫婿可得多多替我美言几句,最好将我放了,让我独自去闯关,然后回到家里,我会通知你爸妈,告诉他们你已在这里成了家,等过个一、二年,你会领着鬼媳妇,抱着人鬼杂交的婴孩去看他们的!”。老高说:“老陈,你别像毒蛇似的咝咝吐舌子了!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唾液星子乱溅,差点将我糟践死了!”。
我将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对老高说:“老高,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其实我是多此一问,因为老高的神情明白无误的向我表明他不仅听见了,并且这声音在他的心里引起了一些反应。
那声音愈来愈近,我凭着听觉做出判断,那是脚步声,可是有这么沉重的脚步声吗?!每一脚下去大地都在震颤。于是我推翻了那个最初的判断,重新对这个声音和这个声音所代表的危险进行猜测。
正在进行这种无望的努力时,我那投向山坡下的目光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肩膀和一个大脑袋在树林上方移动,速度很快,没过多久脑袋和肩膀下面的胸膛也现出来了,转瞬间一个高过白杨,壮硕如大象的巨人就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巨人脑顶剃的光溜溜的,下面的一圈头发扎成许多蛇样的小辫子,他的肩上扛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斧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正用手抹额头上葡萄粒大的汗珠子。
老高大张着嘴巴,仰着脸十分震惊的打量着这个持斧巨人,傻呼呼的问:“老陈,这是什么东西呀?”,我急忙用手捂住老高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巨人的眼睛从四下张望中聚焦过来,那对眼睛是赤红色的,就如两块烧红的炭,两道灼灼的目光从那里射出罩在我们身上,我感觉我的皮肤被烧灼的滋滋直响,甚至我还闻到了一股皮肉烧灼的焦糊味。我叫了声:“老高,快跑!”,说着扭身就朝东跑去。
老高并没有追上来,大概他已被吓的手软脚麻迈不开步子了。那个巨人将扛在肩上的巨斧举起,对准老高的脑袋劈下去。我跑出几步见老高没有跟上,一回头,见老高像个木桩似的杵在那儿等待巨人来劈,于是我大叫一声:“老高,快躲!”,与此同时一个箭步蹿上来,双手举剑往上一挡。
巨斧剁在剑上发出锵的一声,我很担心这把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铁剑会被锋利的巨斧砸折,可是我却听见巨人“咦?”了一声,将斧刃凑到眼前去瞧,借着火光我看到锋利的斧刃被崩出一个小小豁口,那是斧剑相搏的后果,也难怪巨人吃惊,连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当然,我是没有工夫多想的,趁着巨人发愣的机会拉起老高就跑。巨人的反应也很快,挥巨斧横削过来,我和老高大叫一声“不好!”,同时蹲了下来,于是巨斧挂着劲风呼的一下从我们头顶扫过,咔嚓一声将一棵碗口粗的雪松斩为两截。我和老高站起来就欲跑,可是刚跑出两步我的身子腾空了,巨人伸手揪住我的后脖领将我吊了起来。
此时的我很像一只小猫,被人揪着脊背上的皮给拎了起来,而我除了手脚乱挥乱舞之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巨人先将两只牛眼凑过来端祥我一番,然后张开大口,他的犬牙很发达,长长的呲出唇外,这使我想起了一种早已灭绝的远古猛兽:剑齿虎。我想他的这对镰刀似的犬牙是用来切断巨兽喉管的,以我的身量他根本不必动用犬牙,他大概会用那铡刀似的门牙将我的脑袋咬掉,用后槽牙咯嘣咯嘣的嚼碎,咽下去,然后从容不迫的吃掉我的身体。
巨人拎起我往嘴边送时我想起了西方人的一种理论,西方人认为死神是变化多端的,死神可以变成一只老虎,也可以变成一把刀子,总之是来收人性命的,那么照此理论看来,眼前这个巨人大概就是死神的化身了。我的一声临死叹息刚在喉咙里成形,不经意瞥见火堆旁的火鸡骨骸里钻出一只手臂般长大的红色多足蜈蚣,这只蜈蚣抖动着头顶的长须,几十对细足一齐运动着,使它那扁长的身体快速游动着,转瞬间就到了巨人那光着的大脚丫子旁,用那带毒的镣牙一口咬了上去。
这只蜈蚣是如此硕大,那对镣牙看起来又是那么可怕,可以想见巨人被这一咬有痛!这只蜈蚣为什么会在我危难之际拔刀相助呢?我想大概是它吃了我们的火鸡,出于报答之心,才突然杀出来咬了巨人一口。这一咬终结了巨人的美梦,钻心般的痛从脚部像电流似的传上去,我能感觉到巨人的手一哆嗦,随即听见巨人大叫一声,声如狮吼。巨人随手丢弃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呻吟着察看伤口。我则被抛出去,在半空中翻了过儿,坠落在一片肥茂的草地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