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被家人好意的“关爱”折磨得心力交瘁,每每想要开口解释,都被自家老妈一副我懂的神情击退
仁王浑不自在,终于在某日傍晚,一向冷漠的平等院凤凰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硬要约他一起外出小聚,才使他得以暂时逃离古怪的家庭氛围
同去的还有德川、幸村,难得休赛期大家都在国内,从前的仁王,便是一帮初中生里少数不畏惧平等院凤凰的存在,更遑论多少年一同征战的情谊,此时更加没有顾忌,一顿饭吃的尽兴又放松
酒自然喝得不少,话题到底是如何牵扯到北原柊的,仁王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不解风情到极致的平等院前辈,大力拍着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的扯着嗓子训他,“连喜欢的女人都不敢挽回,算什么大丈夫”
仁王苦笑,不再像从前嘴硬否认,只咬着牙又干掉整整一瓶
宿醉的后果,仁王已经体味过太多次
是以,醒来后面对扑面而来的熟悉刺痛,他甚至咧开嘴角,滋生出一种久违了的诡异心理
昨晚醉后,他被队友送回了父母家,身上的脏衣服大概被自家老妈体贴的换下,干爽的睡衣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舒适
翻身想要下床,手肘被莫名的硬物硌到
仁王龇牙咧嘴的低下头,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全新刊号的《JU少年》
他早过了看漫画的年纪,第一反应是还在读高中的弟弟遗落在自己房间的
酒精的麻痹感还未消退,他迷蒙的拿起书,封面上几行大字极为显眼
【阔别叁年,《残影》再度连载】
【天才漫画家五十岚知贺重出江湖】
五十岚……仁王蓦地清醒
五十岚,是北原柊的化名
“雅治,臭小子,几点了,还不起床吃早……饭?”
仁王母亲手里握着锅铲,尴尬的站在房间门口,看到自家儿子紧紧拥住怀里的书,哭的泪流满面
她缓缓退出房间,掩上门,淡定回了饭桌,拍拍睡眼朦胧的次子,“吃饭”
“哥还没起吗?”
“……抽风呢”
叁年前,残影的最后画面,主人公跪倒在球场,日本队大势将去
叁年后,在更新章节的最后,那个少年力挽狂澜,毅然决然的站在世界中央
【你现在……震撼了整个世界】
那场他堵上全部职业生涯的苦战,最后的幻影,他孤注一掷的执着
或许若干年后,再没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人再谈及那场战役,可北原柊仍然记得,也不会忘记,在那一年,她心爱的少年,不负众望,扛起了日本的荣耀,享受千万人欢呼敬仰,她只是望向他的背影,在他视线不及的角落里,为他欢喜,心生向往
从没有一刻,仁王的念头这般强烈,仿佛年少热血重燃,哪怕失去所有,哪怕耗尽余生去赎罪偿还,也要不顾一切的,去她身边
他已经迟到了叁年,不,也许更早,北原柊,我是否还配活在你的世界里,你是否还愿意,再等等我呢
午后,大阪
“复出之战大获成功,我们的天才漫画家”
“嘘,小声点”,不理会绘里话中的揶揄,柊目光飘向阳台,装修公司的技术工人们正在对摇摇欲坠的墙体栏杆进行抢修
“啧,放心,我们家族名下的,嘴紧得很”,绘里抛高手心的李子,轻轻咬上一口,失望扔回盘子,“不够酸”
柊闻言低头,放心的咬了一大口,“……”
“怎么?是不是不够酸?”
与此同时,神奈川中心医院
“柳生医生,有人找”
柳生川雄摘掉眼镜,疲惫的捏住眉心,待看清眼前人,神情一愣
“雅治?”
“有件事,还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柊默默咽下,缓缓将咬了一口的李子放回果盘,抬头望向她有些蜡黄的脸色“绘里,你和柳君备孕多久了?”
“半年左右吧,怎么?”
绘里蹙眉,颇为不解的抚上小腹,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恍然“该不会……”
柊嗔怪道:“粗心大意,你没有定期检查吗”
“最近工作太忙了,你也知道,我例假从来不正常”,绘里懊恼起身,“我现在就回东京,约检查”
“嗳,开车小心”
“放心,我身体状况好得很,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绘里的私人医护团队,24小时为她待命,检查结果出的很快,显示孕期已有五周
柊在傍晚就得了消息,绘里半是甜蜜,半是哀怨的同她撒娇几句,就被闻讯赶回家的柳打断,匆匆挂了电话
柊含笑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明知不该的,内心依旧生出几分道不明的隐痛
阳台经过整修,原本锈迹斑斑的铁皮早已翻整一新,她悉心饲养的绿植沐浴在夕阳下,晶莹剔透的水珠映出一片金黄
她好久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美的黄昏,她重新活过来了,还有机会目睹这样震撼瑰丽的美景,最在意的好友也即将拥抱新生命的到来
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薄薄的衣料,在掌下摩挲,一切都过去了,她却仍然记得那晚锥心的疼痛,以及那个孩子,在世间最后的挣扎
她怔怔垂下胳膊,回身走进房间
室内昏暗,她却并没有开灯的打算,麻木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明明暑气正盛,柊只感到寒冷
熟悉的梦魇,仿佛被人扼住咽喉,难以呼吸,叁年来,她几乎夜夜承受这般痛苦
后背和额边的碎发俱被冷汗打湿,柊重重喘息着,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柊捏起托盘里啃了半口的李子,扔进纸桶,拎着塞满废稿和垃圾的纸桶下了楼
小楼旁边的路灯将坏未坏,不间断的忽闪,柊抬头研究了半晌,想着明日再去买个新灯泡换上,还有花坛边盛着猫粮的食盘,也不知何时被扫荡一空,柊处理掉手边的垃圾,又进了小楼,不一会儿重新出门,手中拿着未开封的猫罐头
小楼附近有只瘸了腿的狸花猫,据学生们讲,已经在校园里流浪许久,柊搬来后就常常投喂它,过惯了独居生活,也曾动过心思,想将它养在身边,可惜它极度怕人,性格又警觉,柊很少能同它照面,更谈不上什么培养感情,将它据为已有
摇曳的光线下,她的身姿影影绰绰,笼在宽大的空调罩衫下,单薄,瘦削
仁王眼眶微热,婚礼上恍若虚幻的重逢,终于在此刻,一点点真实起来
他想她了,在看到那本漫画的时刻,空虚冷硬的心一瞬间被柔软填满,他带着满身疲惫,风尘仆仆,又不管不顾,从神奈川赶来大阪,像个毛头小子,愣头青,只为了见她一面
原来在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里,始终有她的,可他全部错过了,他也曾为她打开过自己世界的大门,给她微薄的希望,继而又残忍的将她推出门外,放任她在泥潭挣扎
仁王不敢再想,几个小时前柳生父亲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这些年,我亏欠她许多,仔细想想,她生病住院那段日子,竟是我们为数不多平静相处的时刻,悲哀的是,除了基本的寒暄,我甚至已经不知道如何同她交流】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和她母亲长得很像,我只看她一眼,就控制不住回想起我曾犯下的过错,于是我退缩了,明明看到了那孩子眼里的渴求,还是一意孤行选择了成为一个冷血、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我对不起里美】
【这叁年里,有无数个瞬间,我都以为要永远失去她了,我无数次梦见里美,梦到她无情咒骂我不曾善待我们的女儿,她气极了,要把柊重新夺回自己身边】
【当所有指标都显示她彻底痊愈的那天,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她自己,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自己的生死,主治医生告诉我,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我们甚至尝试过心理医生强制介入,始终无法突破她的心防,说实话,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立场去干涉你们小辈间的纠葛,可是雅治,我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伤害那孩子】
仁王闭上眼睛,心狠狠揪住,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精神状况,就连她奄奄一息,缠绵病榻,他都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人
他再也没有资格,像那漫画中的少年,做照亮她世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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