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同这慈安寺中一师父是旧识,在丞相夫人带着小凌殊去送香油钱时,老夫人枯枝一般的手握着凌清的手腕,带着她一同去了那旧识的禅房中。
“阿弥陀佛,许多年未见,忘尘可好?”
“阿弥陀佛,老衲一切都好,这位……便是施主所说的孙女?”
老夫人牵着凌清在蒲团上坐下,这次所见的和尚显然年纪已经不小,瞧着比她祖母还要更加年迈些,屋内飘着淡淡的檀香味,哪怕他们过来,老和尚敲打木鱼的动作也未停。
檀香袅袅,敲打木鱼的清脆响声就在耳侧,凌清原本因遇到萧傲而烦乱的情绪渐渐被抚平。
“老身此次来,是想请忘尘看在曾经的情谊上,替老身瞧瞧这孙女儿。”
凌裕有丞相看顾,前程自是错不了的,小凌殊如今年纪尚幼,却已得了皇上的恩典,入宫同几个尚未成年的皇子一同读书。
唯有凌清……最让老夫人担忧,被丞相那般教导时,老夫人并未阻拦,她心知如今这世道对女子本就心怀偏见,种种束缚让许多女子都活的不易。
像是丞相那般教导男子的法子来教导凌清,兴许能让她活的自在些,未曾想居然将凌清的性子教导的如此刚烈。
初同镇北王家的人定下婚事时,老夫人知萧傲纨绔之名,当时还想着这般也好,未曾想定下亲事不多时,萧傲就跟着镇北王一同去了边关。
“老衲并无旁的本事,只赠这位女施主一句:刚过易折,莫要困在过去。”
说完后,老和尚念了一句佛号不肯再说,老夫人也并未强求,叹了口气拉着凌清离开,老和尚在她们离去后,透着门间的缝隙,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终究是,同原定的轨迹不一样了。
凌清扶着老夫人朝外走,看着站在路边的萧傲,面色如常的略过,等走过了一段路,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哪儿的萧傲,无奈摇头,跨过一道门朝着另外一边走。
萧傲准备离开时,他身后突然传过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施主,留步。”
慈安寺内虽香火鼎盛,每日往来的人也不少,但倒是甚少喧闹,多能闻见檀香,有些小和尚穿着僧衣顶着光头,分明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偏生要装老成,躬身严肃念佛号的模样可爱的紧。
丞相夫人家中还有事要处理,第二日就回了京中,小凌殊因着还要读书,也一并被带了回去,老夫人人老了不愿意多做挪动,此时难得来一次慈安寺,山路颠簸,打算在寺庙中住上几日。
凌清左右也是无事可做,铺子里头的账本在之前都是查阅过了的,又不喜参加女儿家的聚会,便也一并留在这儿。
陪在老夫人的身侧,听老夫人同主持讨论佛法,心倒是静了不少。
临近夏季,慈安寺在深山之中,倒是并未曾觉得闷热,枝头树梢上甚至还残留了几朵花儿。
看老夫人打算在这一处多住上一些时候,主持为她们送来了衣裳,去掉繁杂的簪子,脱掉精美的衣裳,换上毫无任何花样的僧衣,只用一根木簪束发。
去掉所有装饰,反倒是愈发美的惊心动魄。
无需在头上插上许多簪子,也无需遵守规矩,释放自己本性,每日只需陪着老夫人一同听听佛法,日子过的悠闲的不行。
春夏之交,雷雨倒是愈发频繁起来,陪老夫人讨论佛法结束后,撑着伞往回走,天边雾蒙蒙的,下了小雨。
尚未到地方,远远的就看到禅房门口站了一高大男子,凌清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萧傲看到凌清后,径直朝着她走来,等走近后凌清才注意到,萧傲的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动物幼崽,瞧那模样似乎是狐狸。
“我回来的路上瞧见的,老狐狸应当是没了,小狐狸饿的受不住跑了出来。尚且只是一只幼崽,如若放任不知能活到几时,我便将它带了回来,想来小姐当是喜欢的。”
狐狸的毛发顺滑,通体洁白如雪,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瞧着可爱的紧。
“民女与小王爷无任何干系,不敢收小王爷任何一物。”
说完就要绕过萧傲往一旁走,萧傲急忙伸手握住凌清手腕单膝跪地,哑声道:
“我从未心悦过谁,小姐是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我自知亏欠小姐良多,不求小姐谅解,但求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凌清低头,盯着萧傲侧脸上的一道伤疤,平心而论并无多难看,反倒是为他棱角分明的脸添了几分匪气,轻叹一声后道:
“不好。”
萧傲被凌清这几次三番的拒绝,心中丝毫不恼,只余浓浓的悔恨,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皆是他咎由自取。
“过会儿怕是要下大雨,小王爷,民女便先回去了。”
说完,将手腕从萧傲的掌心内抽出,绕过萧傲朝着禅房走,萧傲死死的盯着凌清离去的背影,眼珠赤红,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丝毫未变,怀中搂着的小狐狸懵懂无知的叫了两声。
“嗷嗷嗷?”
确实同凌清所说的一般,不一会儿就下了大雨,大雨倾盆落下,砸在屋檐上汇成一条线落下,‘吧嗒嗒’的声音煞是清脆。
窗户并未关上,凌清能清晰的瞧见萧傲的身影,脑中一团乱麻,上一世萧傲眸子猩红拂去她墓上尘埃的模样,又一次在凌清的脑海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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