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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计划的莲藕终于在连续失败两年后成功的长了出来,数量不多也只有手指大小,却丰富了梨花村的食谱。
    “七爷!”果树林里的小秀远远看到宋佩瑜往果园这边走,急忙迎上来停在距离宋佩瑜三步远的地方,声音含着马上要溢出来的喜气,“今天又能收五百斤果子,晚上俺送点新鲜的去宋宅。”
    原本村子里人都叫宋小哥,后来大家都在宋家做工,拿宋家的工钱,就都随着宋家的那几个仆从叫七爷。
    “我直接带回去就行,这几天你们辛苦,天黑就赶紧回家吧。”宋佩瑜将腰间的空布袋子递给小秀。
    小秀却不愿意,她在宋家做长工久了,也知道宋佩瑜身体孱弱,生怕拿几个果子会累到宋佩瑜。
    宋佩瑜坚定的将布袋子放进小秀手中,他总觉得在梨花村的生活有向在宋氏时靠拢的趋势,无论走到哪里,在大家眼中,他都仿佛是个冰晶雕刻成的人,一碰就能散开似的。
    这种感觉宋佩瑜在宋氏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倒也不会因此难受。
    只是看着村里同龄人都一天一个模样的疯狂长个,只有他几乎没有变化,宋佩瑜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免有些着急,最近来地里的频率直线上升,手上也总要拿着点东西,全当是锻炼身体。
    宋佩瑜不动声色的和比他高了两个头的小秀拉开距离,顺便问了句鸡舍的情况。
    “今天清理鸡笼的时候发现有三只鸡格外没精神,已经单独隔离出来,喂了泡过烈酒的麦子,和那三只鸡同笼的鸡也都隔离出来了。鸡蛋清点入库,共二十枚。”小秀说起这些的时候看向宋佩瑜的目光满是崇拜。
    她听爹娘说过,梨花村的良田还没被官府强行收走的时候,村子里也有人用闲钱买了小鸡养,最后那些鸡都逃脱不了莫名其妙病死的结局。
    而且只要病死了一只鸡,肯定全村的鸡都逃不过。
    宋家的鸡越来越多的时候,村里也有人去提醒过七爷不能养多,不然鸡瘟来的时候损失太大。
    结果两年过去,宋家的鸡笼总共才病死了五只鸡,按她爹娘的话来说,肯定是七爷自有福星保佑。
    宋佩瑜点点头,鸡笼就在乡绅的旧房子里,距离宋家新盖的房子也没几步,只是鸡笼就算每天打扫也免不了味道,他一般都是隔十多天才去一次看看。
    另外宋佩瑜也有考察小秀的意思,小秀在宋家长工中学习能力最强,从大字不认识一个也不识数,短短三年的时间,就能简单记账。而且对数字格外敏感,看过就能牢记于心,无论宋佩瑜什么时问她,都能得到精准的答案。
    因为宋佩瑜坚持,小秀到底还是精挑细选了半布袋的成熟果子,慢吞吞的交到了宋佩瑜手中,随时等着宋佩瑜反悔。
    宋佩瑜使了些力气才从小秀手中‘抢’下布袋,摆了摆手,道,“我先回家了,晚点让金宝来给你们记账入库。”
    转身之前,宋佩瑜低声对小秀说了句话,看到小秀呆在原地没有反应,宋佩瑜也不在意,将布袋捧在怀里,顺着田间小路慢慢走远。
    直到宋佩瑜的身影只剩下最后一个小点,小秀才露出个傻笑,然后猛得给了自己一巴掌,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刚才宋佩瑜和她说,等到秋收过后,就让她领管事的工钱。
    小秀擦了把眼泪,她不想哭,她想笑。
    能成为宋家的管事,这是多大的喜事。
    这三年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像是梦一样,三年前宋家招长工的消息传出来前,她偷听到爹娘商量着要在年底之前将她嫁到村子外去。有了她的聘礼,下一年春天就能给弟弟娶个村子外的媳妇。
    小秀对此生不出任何想法,村子里的女孩都是这样,爹娘也是心疼她,怕她以后生出个傻孩子,才肯将她嫁到别的村子。
    直到爹娘跟她说宋家招长工的条件,还说想多留她几年,在宋家当长工的工钱留一半给她做嫁妆,将来她的聘礼也都让她带走的时候,小秀才明白,什么嫁妆聘礼她都没想过,她就是不想离开梨花村,想留在爹娘身边。
    这三年她和弟弟做长工,爹娘做短工,一家人总能拿到最多的那份工钱。
    她吃到了从未吃过点心、果脯,有了冬天也能别在头上的绢花和精巧的木簪。
    去年年节,弟弟专门用攒了整年的工钱,从卖店里换了两副细细的银手镯送给娘和她,那是她第一次戴镯子。
    只是从今年开始,虽然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不仅能吃鸡蛋,偶尔还能吃得上鸡,但老娘看着她的目光却越来越纠结。
    就算小秀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她老娘。
    老娘说小秀今年十九岁,马上就是个老姑娘,宋家的钱再好,也不能耽误了小秀的终身大事。
    反倒小秀的弟弟是个男娃,只要家里有钱日子好就不愁娶妻,不如再给宋家做几年长工,多攒点家底。
    爹娘商量后,打算将家里的现钱都给小秀陪嫁,将小秀嫁到镇子上去。
    小秀不愿意,生平第一次和爹娘吵得不可开交,脸上挨了爹两个巴掌,腿上被娘拧了好几下,全家人都跟着哭了一场。
    虽然从那以后,爹娘就没说过要让她嫁人的话,但小秀怕极了秋收结束后大家都有空闲时间,爹娘又会和她说这件事。
    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勇气再反抗一次。
    现在小秀有勇气了,七爷亲口说要让她做宋家的管事。
    爹娘说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都是七爷和宋家给的,七爷看重她还要她做宋家的管事,爹娘就没有再将她嫁到村子外的道理。
    宋佩瑜自然不知道小秀的家事,也还不知道他的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女孩的一生。
    他只是想着,这些长工已经被金宝和银宝调……教的差不多了,也该让金宝和银宝歇歇,有了村民做管事,还能让生活越来越好最近已经开始松懈的村民们重新提起劲来。
    宋佩瑜也注意到了梨花村的男婚女嫁的问题。
    从哪能找到些难民呢?
    或者可以让银宝看看附近有没有和梨花村一样几乎与世隔绝,被镇子完全忽略的村子。
    只要方法得当,现在的梨花村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容纳个小村子。
    想事情过于专心的后果,就是宋佩瑜猝不及防地在熟悉的桃树下看到完全陌生的锦衣少年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桃树是从旧房子的院子里移出来的,就近种在了距离旧房子不远的空地上。
    宋佩瑜第一次觉得这颗桃树这么碍事,完全挡住了他看向家位置的视线。
    等到剧烈的心跳声缓和下来,人也没有那么慌了后,宋佩瑜才走近靠在桃树干上的锦衣少年。
    越是走近,宋佩瑜越是能感觉到少年对他的排斥。
    “我怎么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你?”
    以宋佩瑜直白又带着质问的问法,但凡是个世家子,都会觉得自己被冒犯。
    然而锦衣少年却连表情都没变,只有眼角稍有移动的泪痣暴露了主人心情的波动。
    半晌后,感觉到宋佩瑜还没离开的少年才短暂的掀起眼皮,“嗯”
    宋佩瑜等了半晌都没等到锦衣少年的下文,假装没察觉锦衣少年的排斥,从布袋子里挑了个最红润的山檎,弯起线条依旧圆润的眼睛,热情的将果子往少年手中塞,“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这是我自家种的果子,你尝……”
    少年抬手卡住了宋佩瑜的手腕,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却让宋佩瑜在这一刻几乎感觉不到右手存在。
    通红的山檎从宋佩瑜手心无力滑落,被另一只更白皙的手握住。
    少年终于肯抬起眼皮看宋佩瑜,依旧是懒洋洋的语调,“我没挡着你回家的路。”
    宋佩瑜脸上热情的笑容瞬间收敛。
    这个人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此时更想马上回家看看是否有变故,还直白的说了出来。
    少年放开宋佩瑜的手腕,眯起眼睛看向远处依稀能看见一点的果树林,身边明明有个大活人在,却能半点不受干扰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沉默良久后,宋佩瑜瞥见肤色毫无变化的手腕,深深的望了锦衣少年一眼,错身朝着家的方向大步离开。
    连宋景珏和他打闹的时候,都不能保证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这个只一个动作就能让他整个手都全然无力的少年却可以做到。
    等彻底听不见宋佩瑜的脚步声,锦衣少年随手将山檎在袖子上蹭了蹭,直接塞进嘴里。
    “唔,真脆。”
    远离锦衣少年后,宋佩瑜的步伐越来越快,忽然听见马蹄奔跑的声音,猛然抬头,熟悉的身影于夕阳下映入眼帘。
    宋佩瑜扔了手里装果子的布袋,狠狠的揉了下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大哥!”
    第12章
    宋瑾瑜布衣外裹着层带着灰土的轻甲,却半点都不显得狼狈,腰身挺直的坐在高大的马背上,除了目光更凌厉威严,几乎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豆大的泪珠沿着宋佩瑜的眼角无声落下,瞬间让宋佩瑜的视线瞬间模糊成一片,却不能挡住他想要往前走的脚步。
    踉跄着走了两步,宋佩瑜就被双看似文弱却充满力量的手按在了怀里。
    “我以为你是不会哭的。”宋瑾瑜叹息般的声音传入宋佩瑜耳中,惹得宋佩瑜哭的更凶了。
    宋瑾瑜从轻甲内侧掏出沾着尘土的手帕,半蹲下身仔细的给宋佩瑜擦眼泪,将他当成小孩子似的哄,“狸奴不哭了,有什么委屈和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
    “我,我没哭……”宋佩瑜一只手紧紧抓着宋瑾瑜粗糙了不少的手,一只手抬起来遮挡住还在流泪的眼睛。
    忍了一会,又默默趴回宋瑾瑜肩上。
    骑马跟在宋瑾瑜身侧却被宋佩瑜忽略了个彻底的绿衣少年在马上拱手朝宋瑾瑜行礼,以目光表达歉意后驭马朝着宋佩瑜来时的方向离开。
    等到太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宋佩瑜才顶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忍住了泪水,望着宋瑾瑜肩膀处湿淋淋的痕迹尴尬的撇开眼睛,正对上之前见过的锦衣少年极黑的眼睛。
    宋佩瑜:“……”
    锦衣少年身边牵马的绿衣少年主动开口缓和气氛,笑着道,“这就是云阳伯的幼弟?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芝兰玉树莫过于此。”
    宋佩瑜想象了下自己此时的形象,穿的是土黄色的细布外衫,连带着灰色沾满泥泞的布鞋,脸上就算没成花猫,眼睛也必然红肿了。
    这都能夸的出口,绝对是个人才。
    宋瑾瑜没有任何窘迫的放开宋佩瑜,慢条斯理的给宋佩瑜整理了下有些乱的前襟和衣袖,起身牵着宋佩瑜的手走向两个少年,给宋佩瑜介绍,“这位是三殿下,旁边这位是南祁穆氏的嫡长子。”
    宋佩瑜听得满头雾水,动作却没含糊,依次给两个少年见了礼。
    锦衣少年点点头就算回礼,看向宋佩瑜的目光没有丝毫意外,在宋佩瑜红肿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会,神色难辨,但绝对不是高兴。
    比宋佩瑜年长些的绿衣少年回了个平辈礼,“在下穆清,尚未取字,小叔唤我的名字即可。”
    说话间宋佩瑜已经捋清了人物关系,他还记得建威大将军的继室夫人就是出自南祁穆氏,跟着他大哥和南祁穆氏嫡长子出现的皇子,必然不可能是燕国皇子。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建威大将军称帝了。
    宋佩瑜可不想平白高皇子一个辈分,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跟宋瑾瑜平白长辈分,早就有一套应对之策,笑着道,“我们各论各的,我叫你穆大哥,你喊我声弟弟或者佩哥儿都行。”
    穆清再三推辞后才应了下来,话语间让宋佩瑜如沐春风,生不出半点不快。
    一行人回到宋家,除了其他几个庶兄和眼熟的家将,还有些宋佩瑜从未见过的人在。
    宋佩瑜借着换衣服的理由匆匆和银宝聊了几句,才知道宋瑾瑜一行人下午就轻骑快马的到了梨花村,只是同行有贵客在,老孟又和宋景珏去了青山,家里的金宝银宝都走不开,才没能及时去找他。
    宋氏的护卫将发现动静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挡在门外,金宝去安抚了一次,宋景珏又出去安抚了一次,才让人群彻底散去。
    宋佩瑜特意拿出了他珍藏的烈酒,杀鸡抓鱼再加上新鲜的小菜,晚饭放在偏僻的梨花村来看,意外的丰盛。
    穆清将宋家人隐居小村子的异样之处都记在心里,觉得有趣极了,打定主意要在离开之前好好在村子里转转,昂头饮尽了碗中烈酒,忍不住感叹,“好酒!”
    穆清身边埋头吃饭的重奕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动作却极快的将已经空空的酒坛藏在椅子后面,然后自然的将穆清腿边已经开封的酒坛挪了个位置。
    宋佩瑜将正房让给重奕和穆清,和哥哥们去乡绅的旧房子将就一晚。
    有宋瑾瑜在,也没人再拦着宋佩瑜住在乡绅旧房子的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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