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有口难言,他要怎么告诉乔儿,方陆北不来。这太残忍,他说不出口,在心里将方陆北骂了一万遍混蛋,恨不得亲自手撕了他,但也无济于事,更弥补不了乔儿心里万分之一的痛。
良久。
天色也在这静谧之中阴沉下来。
变暗,变黑。
程颂开了口,每个字都用了莫大的勇气。
“他应该是去忙着处理越云的案子,为了给你报仇,不然他没脸见你。”
很好听的说辞,乔儿也听了,但对她来说,不太重要了,疼受过了,就算让越云以同等的疼还回来,她也没办法忘记伤害,没作声,乔儿将脸埋下去,忍着脸部的痛,孱弱感谢,“程颂,谢谢你救我。”
“这还要谢吗?”看乔儿的样子,是不愿意多说话,程颂尽早结束了言语,“你休息,我出去。”
为了确保乔儿的安全。
又想让她安静。
程颂也只是出了那扇门,就坐在门外,像个门神,尽职尽责地把守着她。
到了晚上还是犯困。
靠着墙,僵硬着脖颈睡去,他睡眠很沉,这一天一夜的折腾,也实在是累惨了,从上到下都显得凌乱,头发被揉成了鸡窝,但为了陪乔儿,这些形象问题又算得了什么?
过了深夜的点。
雨水将停,乔儿因为清晰的疼痛无法入眠,她活动身体,只觉得瘫软无力,但相比起昨晚受的疼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撑着的那只手腕也疼,不止有伤口,还有被伤到的骨头,乔儿咬牙坚持下床行走。
这个时间不易下床,可此刻对她来说,生命都没那么重要了。
走出房门,却看到了在寂静长廊里顶着冷空气睡觉的程颂,乔儿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身上,迈着轻缓的步伐往前面的森森黑暗中走。
她少量进过食,身体也还能撑得住,穿过长廊,走到电梯,看了一番新医院的地形,确认了婴儿在的楼层,又乘电梯上楼。
这一层远比楼下要热闹。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仅仅是有人好几个人在值班。
忽然看到多出来的人,也跟着一惊,护士上来扶她,乔儿侧身躲开,没透露自己的身体状况,额头冒出冷汗,撑着一口气问她,“今天刚转院过来的婴儿是哪一个?”
“你看着脸色很差,怎么就一个人上来了?”护士掐断了她的念想,“要看的话明天才可以。”
这个时间并不合适。
乔儿也清楚,“我就看一眼。”
她是有正当身份的,所以去看也不算什么,看到护士面带难色,乔儿愿意低头求情,“我就看一眼就走,谢谢你。”
“那好吧,你跟我来。”
原本就该将孩子放到乔儿身边的,可她受着伤,没办法照看,这才由医院代为管理,她要看一眼,根本不算什么,只是怕吵到其他婴儿。
走到地方,护士示意乔儿小声,她点头,眼里蓄着淡淡水光,那是对初生儿的感动,毕竟是一支血脉,她走到她身边,甚至能感到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就算隔着玻璃,能远远看一眼,也算圆了心愿。
婴儿太小,脸颊有肉,因为闭着眼睛,也看不出样子。
但小婴儿间,大都长得相像。
乔儿将手指抵在玻璃上,眼中是渴盼,是不舍。
但她实在太疼了。
疼得有些站不住脚。
宽阔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那样单薄,在这个早秋,显得孤苦无依。
只一夜的时间,她好像连肩膀都瘦弱了许多,方陆北没有再后退,他上前,走到了乔儿身边,她身上只有一件病号服,根本不御寒,但看着孩子的时候,就好像忘记了寒冷,直到那件充盈着方陆北味道的外套披上来,才让她微微觉得自己还活着,这一切也都不是梦。
“这么冷,怎么就穿成这样上来了?”
玻璃上朦朦胧胧印着乔儿半张脸,很清透的样子,以及她干涩的唇,鼻头的白,还有眼皮的轻颤弧度,睫羽轻垂着,神色黯淡,目光一直是停留在熟睡的宝宝脸上的,“我不冷。”
心头沦陷,方陆北感知到无声的痛,是因为他发觉,乔儿没再看他了。
果然。
这个孩子出生了。
她也就不愿意跟他演那出浓情蜜意的戏了。
更何况,他还让她遭受了那样的折磨,“不冷也该疼了,下去吧。”
“我不疼。”
她在说谎,但眼睛也没眨,像在延续自己的生命那样看着孩子,方陆北用燥热的掌心去握乔儿的手,她却躲开,腕子上那道纱布很显眼,可以遮盖伤痕,但不能说伤痕不存在,只一眼,方陆北又跟着痛心,“我会让越云判刑的。”
他像是在证明什么。
乔儿面色沉静,眼底没有多一丝的情绪,语气也拉成了一条平线,不尖锐,不刻薄,只是在陈述心底最真实的感受,“你能别在这儿提那个名字吗?”
明明只过了一晚。
他们之间却隔了千山万壑那般遥远。
方陆北触碰不到乔儿,更没办法去探听她心底的声音。
“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在一起,都会没事的。”
乔儿放在玻璃上的手指一蜷,是很不舒服了,“你家里人说要把孩子带走。”
她昏迷间,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一字一句,还刻在心头,所以才迫切地想要醒来见上一面。
这事方陆北又是不知情的,“不会的,他们已经答应我们结婚了。”
“我亲耳听到的。”不过这对她来说,似乎是好事,乔儿目光转移,纵然有万千个不舍,还是要说再见的,“但是没关系。”
眼睫还是耸拉着。
她不愿意再看方陆北一眼,音色太轻,恍若在困倦着,“带走就带走吧,这样她才能过好日子。”
“这是什么话?”方陆北不懂,他尽量控制情绪跟乔儿交谈,他道歉,他忏悔,只要她说,他就办,但唯独对以后,他没有打算让步,“孩子一定是跟着我们,你这样还来看她,难道不是因为很爱她吗?”
“爱。”
一股痛沿着乔儿心脉蔓延,传递到眼睛,泪水砸下来,在这个死寂的空间,尖锐地划破一切,“就是因为爱,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