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柳四喜笑眯眯地踏进竹林海。
上回惠仁帝派来的太监便是他。
算不上熟人,但到底不是生面孔。
兰芷将人带到待客的厢房,上了热茶后说道:“还请公公稍等片刻,主子身子弱,每三日便要去后山温泉泡汤驱寒,我已寻了人去禀告,应当一会儿便会回来。”兰芷说着奉上一叠颜色浅淡,清香雅致的糕点,“这是竹林海厨子拿手的梅花糕,喜公公先甜甜嘴。”
柳四喜心中熨帖,尖细的嗓音也温和了不少,“兰芷姑娘客气了。”
兰芷只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柳四喜身边的小徒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师傅,五皇子的住处我看比宫里边还安逸嘞!”
“你懂个屁。”柳四喜“呸”了一声,“这里便是金山银山,对皇子而言都是流放,你当着舒服,离了皇宫的皇子那还能叫皇子么。”
“师傅说的是,我哪能有师傅看得清楚呐。”小徒弟陪着笑,赶忙给柳四喜捶捶背。
柳四喜哼哼了一声,算是翻了篇。
喻苏进屋时,装着梅花糕的碟子已经见了底,可见味道确实不错。
柳四喜作势要跪,喻苏上前两步扶住,“喜公公不必多礼。”
这样的庆幸柳四喜早就习以为常,做奴婢的,动辄下跪都是难免的事,但做到他这个位置,能受得住他大礼的人,除了皇上倒也再没几个。
喻苏扶住,他也就顺势站直了身,“多谢五皇子。”
喻苏点点头,两人各自坐下后,渴望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喜公公此番前来,可是父皇有什么交代?”
“可不是皇上惦念着您,到底是父子连心,近来皇上一想到您能痊愈回宫,便心喜难抑。”柳四喜说着,让小徒弟把带来的东西呈上来,“这福字和鹿肉,都是宫中头一份的,‘福禄’双全,也是给您回宫起个好兆头。”
喻苏脸上的希冀和感动不似作伪,眨了眨眼的功夫眼中便染了湿意。
“还请公公替我转达,儿臣自接到圣旨以来,时常激动地夜不能寐。”喻苏哽咽了一下,他仰了仰头,似乎是要把眼泪憋回去。
此情此景,柳四喜和身后的小徒弟紧跟着也抹起泪。
更不用说站在一旁的兰芷杜若安顺三人,皆红着眼眶隐忍不已。
一屋子都是演戏的高手。
柳四喜更是“个中翘楚”,再开口竟是哭湿了一条帕子。
“如今离着除夕不过半月,宫中事物繁忙,皇上身边少个人侍候,到底放不下心。”柳四喜说着还不忘抬高自己,“少师不必挽留,奴婢今日便回了。”
皇上身边哪能缺个太监,但现下谁都不会开口戳破。
柳四喜出声打算告退。
喻苏吩咐道:“安顺兰芷,你二人去送送喜公公。”
柳四喜面上推却一番,最后还是顺了喻苏的意,接过装了金裸子的荷包,感受到荷包的分量,满脸带着笑说了几句吉祥话才悄然离开。
屋子的门推开又关上。
呈放着福字和鹿肉的盘子将不大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从门口钻进来的风扬起下面垫着的红布,映入眼中的暗色掩住了喻苏眼底的阴郁。
他抬手拿起惠仁帝亲手写下的福字,其中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喻苏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片刻后才缓缓松开,不着痕迹地抚平被捏的有些发皱的红纸边缘。
“去贴在我屋内。”喻苏朝着杜若吩咐道。
杜若颔首,上前两步双手接过喻苏手中的福字。
喻苏的情绪已恢复如常,在杜若离开前又说道,“宫里送来的鹿肉不少,稍后你去宓少师院中,请他过来一同用晚膳。”
话音刚落。
宓葳蕤随着送完柳四喜的兰芷安顺一同进入院中。
“看来今晚又可以吃白食了。”宓葳蕤半开玩笑道,“臣不请自来,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喻苏清了清嗓子,“本就是要邀你过来,早些晚些不妨事。”
“殿下这是受风了么?怎么听着声音有些哑。”宓葳蕤早就看到喻苏还泛着红的眼眶,脸上的泪痕也未擦尽。
看着有些……我见犹怜,本就找人疼爱,此刻便是更甚。
只是这眼泪不知为何而来。
宓葳蕤看着,骤起的不悦让他上扬的唇角抿成一道直线,这不悦并非对着喻苏,而是惹得喻苏如此的人。
他心中猝然冒出一个跋扈的想法。
——喻苏便是哭,也得是因他而起。
宓葳蕤藏在袖中手松松握握,这个蛮横的想法让他的体内的血液似乎都随之沸腾。
喻苏自然不清楚宓葳蕤心中所想,仗着他看不到,随口道:“可能是从后山回来的路上吹着了,喝些姜汤暖暖便好。”
宓葳蕤许久没说话,喻苏被他的沉默搞得莫名心慌,也不知如何打破这个局面。
看着喻苏欲言又止的模样,宓葳蕤终是默默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殿下快进屋吧,屋外到底不暖和。”
“嗯。”喻苏狂跳的心因为宓葳蕤的话渐渐归位,他侧过头看了看走到他一边的宓葳蕤,对方明明看不到,却依旧给他一种强烈的视线感。
兰芷和安顺跟在两人身后,一同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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