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野……”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微微打颤。
“我在。”路西野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目光专注地看他,想要伸手抱他,又克制了自己的动作,只说:“你不要哭。”
秦默彦看着他,眼里是薄薄的水雾,目光却一点点变得坚韧起来。
他不恨他。
可是委屈。
那些偷偷喜欢一个人而却毫无希望的难过,在得知这个人也爱自己的同时便变成了极度强烈而生动的委屈。
或许人就是这么奇怪,面对苦难时可以无比坚强,一声不吭地默默扛起来,可却会在得到点滴温柔时忍不住情绪崩溃,泪流满面。
委屈之外还有无尽的悲伤以及不甘心,特别特别的不甘心。
可对着那些早已消失在岁月和时空之外的往事,这些情绪连表达出来都会觉得不合时宜。
因为时过境迁,所以不合时宜。
可事实上,那些过去在他心里,或许永远都不能时过境迁。
即便他掩耳盗铃般努力压下去不再去想,即便他努力地活成只有这一世的样子,可那些暗伤依然会在不经意间隐隐作痛。
他会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梦到自己溺亡在大海里,梦到为保护江莹而第一次将人打出血来后的震惊与后怕,会在半梦半醒间不确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江随风?秦家的私生子还是真正的秦默彦?还有路西野看向他的漠然又厌恶的视线……
那样的折磨是隐秘而持久的,不能向谁诉说,甚至连自己往深里想一想都不行。
因为他只想要今生今世,要和父母家人的团聚,要和路西野的真心相爱……
所以才会更咬紧牙关独自一点点将那些苦楚咽下去。
他以为重新活过了,就该抛下过去不堪的一切只专注于这一世,即便上一世的伤口会溃疡发烂,也只该让它烂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路西野将这一切都揭开了。
让他莫名解脱的同时,上一世被强制无视的伤痕也再一次赤裸裸地暴露在外,比他想象中还要鲜血淋漓,还要面目狰狞,让他无所适从。
过去的路西野和现在的路西野,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像是站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他与上一世的自己遥遥相望,灵魂像是瞬间被割裂般,不知该如何与自己和解,又该如何自处。
巨大的冲击向他袭来,两个一直被刻意割裂开来的世界叫嚣着要糅合在一起,那些被掩藏的情感也再次回归碰撞,肆意反扑,他连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更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路西野。
他需要一些时间。
“谢谢你让我知道上辈子还有人爱过我。”秦默彦低低地说:“可是,我还是想分开一段时间。”
路西野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蓦地紧了一下,伤口处的鲜血重新溢了出来。
秦默彦的目光扫过那片鲜红,眸色一暗,随即隐忍地将目光移开,没有再看。
“要多久?”他听到路西野的声音,低低地又有些强势:“秦默彦,你想要分开多久?”
“我不知道,”片刻的安静后,秦默彦慢慢摇了摇头:“但如果中间你遇到别的其他人的话,你也可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凌迟在自己的心脏上,可秦默彦还是慢慢说:“你也可以和别的人在一起。”
“你说什么?”片刻的愣怔后,路西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好像听到这句话远比听到秦默彦说分开一段时间还要让他更加震惊。
“我说,”秦默彦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一字一顿机械地说:“我不知道自己要想多久,所以,你如果遇到其他喜欢的人,可以和他在一起。”
秦默彦觉得自己虚伪。
他不想路西野和任何别的人在一起,谁都不行。
可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时间,只能喃喃地说着违心的话。
路西野安静地看着他,眸中像是染上了些失望的情绪,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让人既觉悲怆又觉嘲讽。
玫瑰花在脚下洒了一地,他垂眸很小心地捡了起来。
其中有些被秦默彦修剪过,有些还没来得及,放在手里有些参差不齐,但他都很珍惜地笼在了一起。
上一世他买过很多玫瑰,却没有一枝能来得及送到秦默彦手里去,它们最终只能躺在那座冰冷的墓碑前。
那是他心里永远永远的痛与恨。
秦默彦心里有伤,他也有。
他愿意让他爆发,给他时间修复弥合,就算他恨自己也好,但唯独不能接受他把他的感情看得如此之轻。
就算跨越了两辈子,这段感情也从来只是一根直线,从他直直地通向他,甚至没有受到生命长短或者空间转换的影响。
“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送你玫瑰吗?”他将花放在桌上,很轻地问道。
路西野送秦默彦玫瑰的频率要比一般人高的多,几乎每次回家或者单独见面他都会带上几枝,觅园的房子里,几乎从没断过玫瑰的花香。
玫瑰代表着爱情,这一项已经足够让此情此景下的他们心伤。
秦默彦想不出别的缘由,只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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