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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子受教。”谈论最后,她规规矩矩说道。
    却禁不住抬眼去看湛寂,对他能做到“忘我”而敬佩,同时也在想若连他也犯下错……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湛寂就是湛寂,他怎么会犯错。
    .
    夜色早也黑尽,白雪把禅院映得锃亮,也把他的身影衬得如诗如画。
    成道者都会这么孤独吗?萧静好心想,若真如此,她宁愿不登那顶。
    “师父,”待那厢寻声看来,她才说,“你方才明明没碰师伯,他是如何倒下的?”
    湛寂将书本和上,盘腿而坐,两手轻轻放在脚上,对她说:“你不动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想动你。”
    她在想,每个成功者的背后,必定是鲜血淋漓,即便他是湛寂,应该也不列外,想来他的成佛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
    至于湛明那个老顽童,萧静好沉思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原来湛明师伯是自己摔倒的,他可真会倚老卖老,为了构陷师父,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碰瓷呢。”
    她笑完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佛门净地,禁止大悲大喜。怎么能在师父面前肆无忌惮地笑,怎么能说这种话,于是当即收了声,锤头立在一旁。
    明明笑得灿烂,说得喜笑颜开,却忽然戛然而止。湛寂蹙眉看向角落里的人,在想是不是对她过于严格。
    “那这次师祖会罪怪师父吗?还会……把你带去游历吗?”,没过多久,她又嘟囔道。
    看来他真是多虑了,再严格也挡不住此人的健谈,湛寂缓缓说道:“不会。”
    也对,像慧灵师祖那样的高僧,怎会看不穿湛明师伯那点把戏。萧静好很是困惑,为什么像湛明这种小心眼的人,能做清音寺的禅师。
    但仔细一想,没有人天生就是圣贤,就算是佛寺,如若每个人都像提线木偶一样千篇一律,那多没意思。昔日佛祖坐下弟子众多,不也各式各样么。
    一想到湛寂险些又因为自己受牵连,萧静好就心有余悸,认真说道:“师父,你不在这两年,弟子明白了很多事,以前是我不懂事,顶撞你,质疑你,是我太愚钝。”
    湛寂听罢,悠悠然看去……她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根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柴灰。
    他看着她真挚的眼睛,又掠过她,最后停在那头乱哄哄的发丝上,简单说了句:“知道了。”
    就这样?她有些恍惚,虽说他从不怪谁,可她真的自责了两年。
    “那师父你会……赶我下山吗?”萧静好愣愣问道。
    “你跟我认错是希望我赶你下山?”湛寂反问。
    那倒不是,见湛寂略显疲惫,她主动请辞离去,都已经跨出了门槛,却又把头歪进屋说道,“我想吃羊腿这件事……师父可会帮我保密?”
    “……”湛寂有些无奈,“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师父啊,弟子怎么能跟你撒谎呢。”,她认真道。
    “当时羊腿就在你手里,你又为何没吃?”,湛寂被他一击,莫名的话比往常多。
    她歪头继续说,“因为你是我师父呀,我若是吃了,那对你传道高僧的名声多不好。”
    “……”那厢好久都说不上话,“为何又只向我坦白?”
    换而言之湛明质问的时候,她做何不说。萧静好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
    那是湛寂第一次不说话是因为词穷,而不是因为不想说。
    问去问来,问成了死循环——“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第10章 、青梅
    快到年关,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那日的闹剧,最终成了湛明禅师自己的笑话。
    因为淳渊酒醒后便跟他坦白了所有,下山的是他,吃荤犯戒的也是他,与静好无关。
    湛明老和尚那天险些把自己摔成中风,一听这事,又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这样去了。
    他一番苦肉计非但没让湛寂出丑,反倒自己徒弟狠狠打了脸,于是把气全撒在了淳渊身上。
    淳渊挨了不少板子,好多天都没能下床。
    这日他刚好能活动,便让让淳离挽着他去给静好道歉。
    萧静好自从师父回来后,除了早课,其余时间都待在紫柏禅院整理经文。湛寂走前吩咐抄的东西她已如数完成,并规规整整送到他面前检查。
    湛寂一篇篇翻过,见那宣纸上的字苍劲有力,规范得体,并没做多言。
    萧静好坐在他对面,一高一矮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身后有巍峨仓山,头顶是万古长青的松树,面前摆着张石桌。
    画面静得像副画卷,眼看着就要打瞌睡,她没话找话道:“师父,您让弟子抄这些,我又不能全部理解,有什么作用呢?”
    湛寂首先注意到的,还是她那头永远也绑不好的发髻,他淡淡一句,“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用不上。”
    她愣愣点头,潜移默化,言之有理。
    几日来,湛寂脸色依旧苍白不见好转,她两手撑着下巴,歪头又问,“师父……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湛寂斩钉截铁说道。
    看来……她若想跟湛寂说上话,除非自己不停问,否则就是相对无言。
    见山前仙鹤齐飞,她兴致勃勃道:“这些仙鹤是师父养的么?为何别的禅院没有?”
    “………”
    淳修不会说话,师徒二人基本零交流,有时候两人面对面静坐一天,也不会有半句言语。但她不是哑巴,虽然对他有所惧怕,却不足以让她放弃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
    湛寂瞥了眼歪在石桌上的人,答非所问,“把头发绑好。”
    “………”
    不是她不想,是她绑不好。清音寺里带发修行的人不少,但头发绑得最遭的就数她。
    原本灰溜溜的天上忽然刺啦出一抹阳光,直射湛寂眼睛。萧静好见他眉头一皱,忙自蒲团上蹦跶起来,两手举过头,主动为他挡去刺眼光芒。
    正在查阅经文的人书上忽然出现一道小人影,他侧头看去,刺眼的光被她如数挡在身后。
    萧静好咧嘴一笑,挪着脚步随光影慢慢移动。
    那笑容干脆又纯粹,湛寂微微一顿,问:“做什么?”
    “给师父挡阳光啊!”她露出一口整齐大白牙,脸上是孩童期没退完的稚嫩。
    他垂眸须臾,低沉一句,“是淳修告诉你的。”
    萧静好心叹不妙,差点出卖师兄,于是她忙趴到桌上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看这日光晒得师父很不好受,便自作主张给你挡一挡。”
    湛寂眼尾扫过她软踏踏的样子,欲言又止。
    正僵持不下,忽然又自树缝里吹来阵阵阴风,萧静好又立马起身挡在他面前。
    “这又是做什么?”他蹙眉问道。
    她笑着说:“给师父挡风啊!”
    那两双眼眸微微弯起,波光粼粼,如一潭不经意间揉皱的清水。
    楼角上的铃铛叮咚脆响,钟声阵阵,湛寂一时不查,指间的经书被风吹得刷刷翻过……
    正僵相对无言,淳渊被淳离扶着一瘸一拐进院。
    两人规规矩矩给湛寂行了个礼,淳渊说:“师叔,我有话想跟静好师弟说,还请师叔准许。”
    “去吧。”,湛寂没抬头,轻描淡写道。
    得到允许,萧静好随他们去了另一颗古松下。
    淳渊从善如流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自责道:“都是我的错,你看我都这样了,就别生气了,要不我帮你洗一个月的臭袜子臭裤子,以做赔罪,怎么样?”
    清音寺就数淳渊最没佛门弟子模样,萧静好被他勒得喘不上气。
    她也没多生气,尤其是听见他被湛明打以后,便原谅他了。
    淳渊本就比她高很多,见她不出气,又把她往怀里勾,“你怎么扭扭捏捏跟个女娃似的,给你洗臭袜子臭裤子都不能抵罪?”
    他声音很大,成功把湛寂清冷的目光吸了过来。
    湛寂目光落在挽她肩膀的手上,又略过她往上看去……带刺般的眼神戳得淳渊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那两道光当场送进阿鼻地狱。
    他浑身一哆嗦,忙把萧静好放开,“你师父以为我欺负你呢,看那双要我立马死的眼神,护犊子护到这份,我输了,先走一步。”
    他连淳离都顾不上,一瘸一拐自己先跑了。
    淳离无奈摇头,问:“那日你没事吧?我也是今早回来才听说此事的。淳渊此人……唉,若再孟浪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我也正担心,你多提醒他。湛明师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他再这样,怕有麻烦。”,她本想将那天淳渊脖子上的红痕跟他说,可一想到举头三尺有神明,在寺里说这些不太合适,况且师父还在,那些话自然不能落到他耳里去。
    淳离点头表示明白,走过去跟对湛寂行了个礼,才缓缓离去。
    这时院里只有师徒二人和一只松鼠。
    湛寂和上书本,抬头与她道:“往后,与他们保持距离。”
    她挠头解释道:“师父,淳渊师兄没有欺负我,他们人可好了……”
    “这两年,你的衣裳都是他们洗的?”,湛寂没听她解释,继续追问,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她悄摸摸观察着那厢的脸色,心想师父与湛明师伯素来不合,只怕是介意她跟淳渊交好。
    “问你话。”,那厢起身,一步步走来。
    萧静好退了几步,话都说不利索,“我们私下会玩些小游戏,谁输谁就洗衣裳,不过洗得最多的是淳离……淳离师兄。”
    湛寂见她抖得像只见了老鹰的鸡仔,沉默半天,终是放缓了语气,“以后都不允许。”
    萧静好沉思再三,心下狐疑路琼之不会把她是女儿生的身份卖了吧?便斗胆试问道:“这……是为何?大家都是男子,互相洗洗衣裳,不可以吗?”
    湛寂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不由地多瞥了她一眼,这么看那张脸,除了眼睛不会骗人外,其余倒也看不出端倪。
    “你要不转投他门?”
    他不喜解释,吓得萧静好忙用足十二分力摇头道:“不了不了,弟子知错,谨遵师父教诲!”
    “师父这话听上去像在针对湛明师伯,毕竟那厢一直找他不快,所以不让我跟淳渊接触也情有可原。叫我投去湛明师伯门下?不被骂死才怪,也就淳远师兄那种不会犯错的和淳渊那种打不死的人才受得住。”萧静好在心底暗叹。
    许久没听见声音,她挺直了腰杆看去——菩提古道上,是湛寂悠然而去的身形。
    .
    湛寂推开房门,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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