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短暂的失控之后,很快被警方控制住,来到审讯室,李元达脸色苍白,神情悲恸:“昨天的手术是我为老爷子做的,很成功,他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说到这里,他再度哽咽,难以为继。
这时候警察已经见证过吴家人是怎么胡搅蛮缠的,一时说手术失败、医院掩盖责任,一时说医生手术失误、跑到病房里发疯大吵大闹,又说医院在患者身上试验新药、把人给治死了,然而等警方的法医过来验尸并打算送去解剖,确定死因的时候,吴家人又亲身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就他们这种姿态,想让人不怀疑都难啊!
投毒,杀人,诬陷,嫁祸。
这种普通人一辈子可能只会经历一两次的事情,警察几乎每天都在经历,略微一打眼,就知道吴家人有问题,分开审讯,逐一击破,很快就顺风顺水的拿到了口供。
有了这份口供,再去审讯无辜受到牵连的李医生时,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一条生命,是他们最亲最近的人啊!”
李元达痛苦的捂住脸孔,不让眼泪倾泻而出:“我明明已经从死神手里把他救下了,我以为我把他救下了啊!!!”
一边是街坊邻居风评很差、招供故意用过敏物使患者死亡的吴家人,一边是事业有成、温和儒雅的副主任医师,尤其后者还稳稳的占据在道德高地上,想也知道警方有什么倾向。
因为老爷子的死,吴家儿子和吴家女婿来了场轰轰烈烈的狗咬狗,都说事情是对方决定的,互相撕咬的最后结局,就是两人一起被检方起诉了。
吴家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儿子和女婿搭进去了,吴老太太豁出脸去不要,穿着丧服,带着儿媳妇和女儿在医院门口哭丧。
李元达一点儿也不惯着她们,递交辞职报告的同时又联系了媒体,没多久,记者就杀过去了。
投毒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至亲,后续又是医闹,又是进警察局,这妥妥的社会热点啊!
医院当然不会放弃洗清自己的机会,副院长亲自接待了记者,神情沉痛,很是惋惜:“发生这种事情,也是医院方面不愿意看到的,患者明明手术成功,却死在至亲的手上,实在是……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李副主任是最难过的,他能救人,却不能救心。明明不是他的责任,他却说因为这件事给医院带来了不良影响,很坚决的引咎辞职了,这件事情产生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他以后也许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
说到动情的地方,副院长眼眶湿润,摘下眼镜,默默的擦了几下,重新戴了上去。
护士们神情也很黯然:“李医生人很好的,技术也是科室里数一数二的,患者送来的锦旗挂满了办公室,没想到……”
新闻放到网上,吴家人简直被喷成了筛子,医术精湛、宅心仁厚却遭逢无妄之灾的李医生则成了大众同情敬佩的对象。
“不是,这事儿跟李医生有关系吗?他错在哪儿?不该治病救人,不该将那台手术做成功?!”
“实名心疼李医生——吴家那群王八蛋,丧尽天良把自己亲爹害死,居然还有脸医闹,要不是警察去的及时,我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越想越觉得难过,吴家人坐牢是罪有应得,可李医生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迫辞职,甚至于没办法再拿起手术刀了……”
“心疼李医生!呜呜呜老子的眼泪不值钱!”
“听说后来吴家老太婆还带着儿媳妇和女儿去医院闹事了,李医生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辞职吧!”
“卧槽——她们哪来的碧莲再去闹事?!等等,她们之后不会继续纠缠李医生吧?!”
“头一次这么想网暴别人,有人扒他们家地址和电话吗?我想去送温暖!”
“算我一个!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勇闯天涯!”
吴老太太带着家里女人在医院门口闹了一天,医院劝也不听,赶也不走,她也知道丢脸、知道这件事翻不了盘了,之所以这么豁的出去,就是跟医院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你们这么大一个三甲医院,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就够我们家吃喝一辈子,我不信你们就能忍得住,看我们每天来医院门口闹事!
反正我上了年纪,推推搡搡的要是出了事,看你们怎么赔!
吴老太太信心百倍的在医院门口闹了一天,晚上回家瘫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就听防盗门被人踹的铛铛响,皱着眉头打开门一看,脸色立马就绿了。
李元达戴着一副塑料手套,反手把搓软了的口香糖怼进钥匙孔里,又提着吴老太太的衣领子把她提溜开,大步流星的进了吴家。
“哟,做饭呢?”
他一点都不见外,瞥一眼吴家孙子战战兢兢的坐在不远处写作业,笑着走了过去:“我天,还有小孩呢,就你们家这个做派,我以为早该断子绝孙了呢。”
说完,李元达随手拿起吴家孙子的作业本撕成两半,再提起旁边书包倒了倒,里边掉出来能撕的都撕了个差不多,一边撕一边笑。
吴家孙子又害怕又委屈,嘴巴扁了几下,终于在李元达随手一扬的天女散花中大哭出声。
吴老太太心梗都要犯了,吴家儿媳妇赶忙冲过来把儿子护住,又对着他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李元达抬起一脚把茶几踢翻了,神情阴鸷:“不干什么,来看看你们!你们把我的前途搞没了,把我的事业搞得一团糟,你们说我想干什么?!”
他左手扯住吴老太太,右手扯住吴家儿媳妇,咧嘴一笑,牙齿森柏:“老子想杀你们全家,信吗?!”
李元达一把将两人甩到地上,轻蔑的瞥了一眼,从洗手台那儿拿了个橘子,慢慢剥开,脚步轻快的走了。
吴老太太在沙发上哆嗦了半天,觉得手上有了点力气之后,终于摸出老年机打电话报警。
李元达压根没走远,警察打电话传唤,不出三分钟,他就上来了。
“没错,是我干的,怎么了?”李元达叉着腰,很嚣张。
吴老太太捂着心口,声嘶力竭道:“警察同志,你听,他都承认了,你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子抓起来!”
警察知道吴家跟医生之间的纠葛,也知道吴家人的奇葩,头疼不已:“李医生,我个人是很同情你的遭遇的,可是按照规定……”
李元达又拿了个橘子吃,很冷静的样子:“我知道,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不和解的话,就要拘留。”
然后他看向吴老太太,脸上在笑:“你孙子在南环路小学上二年级,在福安街那儿上兴趣班,你老家在平州县西沟河村237号,你儿媳妇在供电所上班,女儿在亚宁路的电子厂上班,你是打算跟我和解呢,还是让我把钱赔上,去派出所拘留几天?”
吴老太太听他毫不掩饰杀意的威胁,心脏颤抖,脸色大变:“你!”
李元达茫然的摊了摊手,满脸无辜:“我怎么了?”
吴老太太捂着心口,又痛恨又悲愤的看着警察:“警察同志,他威胁要杀我全家啊,他在威胁我!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吗?!!!”
“……”警察:“只是说一说,没有进行犯罪行动的话,没法抓。”
吴老太太难以置信道:“他说要杀我全家啊!”
警察还没说话,李元达就先笑了:“你懂不懂法律啊,只是说一说,不付诸行动的话,不犯法的。”
委屈的眼泪从眼眶喷涌而出,吴老太太失声痛哭,旁边吴家儿媳妇搂着儿子默默流泪。
警察等了会儿,又问他们:“和解吗?还是我把他带走拘留?”
吴老太太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看一眼脸上写着“老子出来就杀你全家”、嚣张至极的恶魔医生,忍气吞声的吐出来一句:“算了,也没什么大事……”
李元达跟警察一起离开的时候,吴家屋子里哭声大作,李元达双手插兜,唇角微翘。
第二天早晨,吴家儿媳妇骑着电动车送儿子上学,刚下了楼,就见李元达叼着烟过来了,吐个烟圈,又伸手捏了捏儿子脸:“小胖墩,还记得老子吗?”
吴家孙子还记得这个疯子在自己家做的事,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妈妈背后瑟瑟发抖。
吴家儿媳妇一把拨开他,色厉内荏:“干什么?!”
“不干什么,打个招呼而已。”
李元达在她扭曲的表情中,笑得邪气:“我在这个小区租了房子,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得常来常往啊。”
吴家儿媳妇:“……”
努力控制住,不要让眼泪流出来。
她拉着儿子快步离开,将儿子送到学校之后,自己往单位去上班,刚把电动车停下,就在单位院子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元达拿着一沓吴家杀父医闹的新闻复印件,见了人就开始发:“看看、看看,你们单位的张红霞就是这家的大儿媳妇,不认识也没关系,这上边还有照片,我把她圈出来了……”
“来,给你一张!”
“来,您也拿着!”
“看看吧,就当上班无聊的时候解个闷!”
吴家儿媳妇张红霞:“……”
她看见李元达,李元达也看见她了,只是他不在乎,跟个没事人似的,把手里头那一沓分完,就吹着口哨迆迆然出门开车,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这是张红霞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好像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讥诮和不屑就像是冷箭一样,不间断的射向她。
她简直要疯!
到了中午,张红霞才意识到上午在单位的如坐针毡只是一个开始。
下班之后她到学校去接儿子放学,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低声议论:“就是她吧?”
“对,她儿子是二年级(5)班的!”
“真没想到啊……”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老公连自己亲爹都能杀,那小孩儿有个杀人凶手的爸爸,妈妈和奶奶还……”
“小孩子是无辜的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换个座位,让你孩子跟他同桌啊!”
这么一说,就没人吭声了。
“不行,我去找班主任,这种坏孩子跟我儿子同桌,带坏了他怎么办!”
他们手里握着熟悉的传单,张红霞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正是上午李元达在单位院子里分发的那种。
张红霞:“……”
就踏马心如死灰。
第284章 点-线-面
吴家人杀亲医闹的事情闹得很大,在当地新闻上轮番刷屏,还登上了微博热搜榜,只是吴家孙子作为一个小孩儿,长期生活在学校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几乎没有遭受到任何冲击。
但是当李元达印发传单,指名道姓的说吴家孙子在这所小学的某年级某班就读之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华国家长对于孩子教育的紧迫程度几乎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吴家孙子的同桌妈妈知道之后立马就炸了——我儿子怎么能跟一个爸爸是杀人犯、奶奶和妈妈是医闹无赖的孩子做同桌!
万一把我儿子带坏了怎么办!
万一他跟他家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负我儿子怎么办?!
万一他上课搞小动作,影响我儿子学习怎么办?!
换位置,马上换,刻不容缓!
同桌妈妈带了礼品卡去学校找班主任,软磨硬泡想给儿子换个同桌,可班主任也为难啊——吴家人不是东西,但孩子没错啊,他这个当班主任的做主给同桌换位置,这不是领头孤立孩子、引领大家歧视他吗?
可话说回来,这位家长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别说政治正确、孩子无辜那一套,天底下所有当家长的扪心自问一句——你愿意让你的孩子跟杀人犯的儿子做同桌吗?
班主任左右为难,到底也没敢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