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琢一直没亮牌子,他坐在评委席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眼里带着礼貌的笑意,一张脸璀璨生光,但并没有说多少话。
弹幕纷纷开始讨论:“顾如琢今天好冷啊,他全程划水诶。”
“不是全程划水,是前面这几个方向不对,他是代表他家影视公司来的,肯定不会招综艺咖。顾如琢在专业上一直是出了名的严格,这个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那有些困难,后面这几个主播,表演都是唱歌跳舞,会有一个拿得住影视资源的吗?”
“那估计就是看脸和身材条件了,没办法,总不能现场表演演戏吧?”
“笑死,有几个是原创作曲的,我等着看顾哥嘴他们。”
“顾如琢还嘴人?他不是一直阳光灿烂?”
“我跟你们说,他一边笑一边嘴人那才是最可怕的!”
李浮生的part是唱跳,他表演了一场难度不低的原创歌曲,歌曲收尾时,他回到舞台的钢琴边,顺畅自如地接了一串刮奏的高音滑音,高音破入,成为点睛之笔。这个大招也点爆了在场观众的热情,欢呼声此起彼伏。
他条件好,外貌清秀,声音清脆,可塑性极强,在场的几家公司都打出了五分,连声夸赞。
顾如琢依然没有动静,他的五分打分板在桌上扣得死死的。
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开头是有点走音了是吧?编曲太满,除了收尾的处理比较好,前面的部分尤其要加强。做原创的话,还差点意思。”
李浮生脸色有些发白——他一早被提醒过,顾如琢很严格,而且因为不受资本限制,几乎不受控制,但当面被批评,他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只能深深鞠躬:“谢谢老师。”
李浮生退场了。
主持人接着出来报幕:“接下来的这位代表,仍然是生活区的主播,正在不久之前,我相信大家都刷到过他的视频,非常熟悉——ai级别的翻跳大神,现在再次为我们带来《卿》!”
观众席中响起礼节性的掌声。
“还跳《卿》吗?”
有人头碰头地窃窃私语,“等等看一下吧,他是刚刚入场是那个神颜主播啊!就那个,红衣服的,巨好看那个!”
“噢噢噢噢!是他啊!”
程不遇走上台前。
场内一片安静。
主持人笑着说:“在你开始之前,我想问顾老师一个问题,你对接下来的表演曲目有何看法?”
她严格遵守鲸鱼直播的准则:顾如琢到场,能cue则cue,每cue一次,都是引流机会。
程不遇安静地站立在舞台上,和主持人一起仰头望向评委席,眼尾的红泪痣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像是红宝石,也像遗落的眼泪。
顾如琢静静地说:“我会很严格。比对其他人更严格。”
他眼底的笑意彻底收敛了,平静而冷厉。
他话音刚落,场上一片沸腾之声。
“卧槽他好a!!好吓人!顾如琢原来这么吓人的吗!”
“他真的很吓人的,去年他隔空连线某个综艺,有个音乐制作人套和弦,他瞬间听出来,而且他自己会跳还有绝对音感,跳错一处,走音一处,他全部能挑出来。”
主持人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紧张感,她笑着圆了场:“看来顾老师对于《卿》的舞台,比我们更加期待呢!接下来让我们欣赏程不遇的表演吧!”
主持人下台。
舞台暗下去,光源变幻,舞台变色。他立在一地血色上,身后是金玉满地,动天刀光。
他穿着暗红的衣衫,很秀气很女气的样式,水袖飘带,前奏声起,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观众席上的声浪更大了,评委们彼此对视着,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有人看向顾如琢。
前奏不对,程不遇改编了这首曲子!
变得更加柔婉,更加缠绵……更加凛冽!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一刹那,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不是顾如琢的眼神,不是他自己的眼神,他变成了《卿》主题中另一个不存在的人物。
《卿》是亡国之曲,刀兵破阵,君主举酒提剑,大笑着划破绸缎,撞碎金玉,弥合血肉。
而他此刻,不是君,不是兵,不是将。
他是那个君主的身边人,或许是妃子,或许是臣子。顾如琢是刀,那么他是刀鞘;这首歌是金玉烈火,那么他是金戈余响,战场余烟。
穿红披金的君主已经赴往死亡,他是阵前起舞的绝色,他是君王的爱人,君王的幽灵。
他是“卿”。
第23章 心跳声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他说。
那年夏日, 敬城仍然下着暴雨,一片湿凉。别墅楼下有人叫顾如琢的名字,顾如琢松开怀里的人, 起身去窗边看了一眼。
是石亭他们来了, 今天三师弟何浅的女朋友过生日, 他们一起去庆祝。
他回头说:“他们上来了,你先回房间吧。”
程不遇没有动, 他戴着他的监听耳机,仍然在听着他做出来的那个曲调,侧颜白皙安稳。他不动, 但是顾如琢知道他听到了, 等到程不遇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望过来时, 他顿了一下, 轻轻吸了一口气:“——你想呆在这里也可以,不要出声,不要开门。”
程不遇点点头, 说:“好。”
他乖得简直像某种小动物,顾如琢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而这种听之任之,只是对他, 那张凉薄艳丽的脸上出现的唯一的炙热眼神,也是对着他。
很有意思,程不遇很喜欢这首歌。尽管他没有说过, 但他只有在他写这首歌时, 会跑过来和他一起听,除此以外, 就是他的车载收音机里的一首旧童谣。
他有绝对音感,他也是,他与他头碰头地研究那些千奇百怪的泛音,那几天他们还跑去听了呼麦,一人一支笔,一个本子,两人一起写那种幽异的双重音调,写完后核对一下,没什么难度,不为别的什么,只是有趣。
顾如琢推门出去,石亭他们已经推门进来了,一群人照例闹哄哄的,在一楼客厅玩了一会儿。
何浅说:“我上个厕所。”一楼洗手间被其他人占了,他去往二楼,经过阳台和音乐间回来,下楼时,何浅忽然抬头问他:“师哥,你音乐间有人?”
顾如琢挑眉:“怎么了?”
“我从门前过,感觉有空调暖气吹出来,以为里边还有人。”何浅四处看了看,“程不遇不在?”
“不在。”
“也是,你怎么可能让他去你的音乐间,我们都不能进。”何浅抽出纸巾擦干手上的水迹,随后招呼其他人:“走吧。”
何浅的新小女朋友是隔壁班班花,花了好久的功夫才追到手。这是何浅第一次谈恋爱,路上大家就开始起哄,追着他问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何浅满脸通红,“就是……带劲儿啊,你别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其他人继续起哄,“亲过没?”
何浅在他们穷追猛射之下,很不好意思地承认了:“亲……亲过了。”
“什么感觉?”
“就是……心跳得很快……还有她的嘴唇好软啊,我当时就想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她,真的。”
一群人哄然大笑,顾如琢走在一边,轻佻地笑了笑:“没出息。”
他笑容还是那样璀璨温暖,周围几个人立刻逮住他了:“顾哥,你可别说别人,你自己又没试过。”
“我试过啊。”他还是笑,眉目明净,“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卧槽?你什么时候跟人试过了?快说快说,是谁?”他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都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你瞒得可真好,我们什么时候见嫂子?”
“过段时间吧。”顾如琢眉眼淡漠,“现在还只是试着谈一下。”
生日宴散去后,顾如琢回到家,程不遇已经睡了。
他从没去过他的房间,但那一天,鬼使神差的,他推门走了进去。屋里黑着,程不遇洗过了澡,窝在柔软宽松的羽绒被里,月光透进来,照得他面颊洁白软嫩,静谧漂亮。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程不遇没有被他弄醒,睡得很熟。
他靠近他,将他圈在怀里。
程不遇身上很软,带着沐浴露的香气,乌黑的发丝细长微润,轻飘飘地贴在他胸口。
顾如琢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不快也不慢,很正常的速度。
就在此时,程不遇醒来了——他迷迷瞪瞪地哼哼了一声,随后发现面前是他,愣了一下,又埋头准备接着睡。
顾如琢知道他不会问——程不遇一懒就什么事都不想管,只要事情不太离谱,他就不会想起来问他什么,所以他低声哄:“醒了就先别睡。”
程不遇于是又睁开眼睛。
他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手顺着他的睡衣贴上去,额头也轻轻贴在他胸前。两人姿势亲密无间。
他扣着他的腰,把他放在怀里,仔细听他的心跳。
程不遇才睡醒,还是懵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跳,和他一样,一下一下,十分平稳。
“你没睡醒。”顾如琢说。他捉着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抚上自己的心口,“感觉到我的心跳了没有?”
程不遇还是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心跳都没有什么异常,程不遇的手细软温暖,贴着他的心口,像是一枚羽毛在轻轻搔着。
他赶紧把他的手放开,塞回被子里。
顾如琢得出结论:“你是没睡醒,而我是真的不喜欢你。”
“睡吧,晚安。”他在他眉心轻轻印下一吻。
那个夏天结束,他依然没有想出给这首歌取什么名字。
直到他远渡重洋,专辑成型,经纪人发来消息:“这首歌我们都倾向于定名为《君》,你觉得呢?”
他摇头说:“不。”
他给它定名为《卿》,没有理由,只是想用这个字。
*
程不遇静静地立在台上,静如微风中一缕薄纱。
舞台光影变幻,萧与筝撞破原本的曲谱,也就在这一刹那,程不遇开始动作。
化刚为柔,水袖翻飞,缠绵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