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昆仑宫那些须发皆白的弟子回忆起初见江云翳的情形,仍惊叹不已,雪霁初晴,香樟树下的少年身骑灰马,枝上的积雪落在他紫红色的狐皮大衣上,垂地的帽帘搭在身后,腰间的佩剑镶嵌着的猫眼宝石价值连城,剑柄一端点缀着的剑穂用数百根金丝编成,华丽而奢侈,他的神情坚定沉稳,让人联想到那块伫立在论剑峰顶的巨石,没有人能摧毁他的意志,动摇他的决心。
昆仑宫素来行事低调,哪怕是百年一届的掌门选举,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宫内的私事。
可有掌门的宫碟?守门弟子盘问道。
江云翳摇摇头。
今日我们昆仑宫有要事,恕不能接待,请英雄改日再来。守门弟子拱手赔礼道。
麻烦通报掌门玉枢老人,相国府七公子求见。江云翳下马回礼道。
掌门实在没空,不过我们昆仑素来爱慕人才,你若有什么旁人所不及的本领,施展一番,我倒是愿意邀请您参加我们的竞选新任掌门人这一盛举。身为昆仑弟子的骄傲自信表露无遗。
江云翳笑道:我脚下的马难道不能证明。
守卫弟子这才反正过来,连忙放行。
进入宫内,江云翳见所有的人都穿着白色衣冠十分新奇,他也要了一套换上,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千千,为避免节外生枝,特意找了块白布蒙上脸。
宋月平死了。
昆仑宫上下都在窃窃私语,宋师兄去了柳师兄那里喝酒,回来就死了。
宋师兄为人谦和大气,经书道法极通,是柳师兄竞选新任掌门的劲敌。
千千也听说了,她本想安慰柳如风,看他的表情像是并不为这些谣言所动,便不做声了。
柳如风和平常一样,只喝了一碗稀粥,披上象征着昆仑宫大弟子身份的白色法衣,肩背饰以鹤纹,腰间系银色宝带,头戴冲天道冠,腰间系着两尺残剑。
他走出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喝粥的千千,嘱咐身边的两位道童道:看住她,别让这位姑娘离开小院半步。
等柳如风走到太极广场时,早已人山人海,玉笔峰下擂台上站着上轮的胜出者,擂台下端坐着现任掌门人玉枢和几位师伯师叔。
月平惨死,你脱不了干系,为师和几位师伯师伯商量过了,暂时取消你的竞选资格,关入清水殿再审。
徒儿没有杀宋师弟,请师父明察秋毫。柳如风辩解道。
你是为师最器重的大弟子,,理应为昆仑叁千弟子做出表率,总可为一己私欲残害手足!快交出静心诀,可饶你不死!玉枢变了脸色,呵斥道。
如此说来,杀害宋师弟的这盆脏水泼在我身上泼定了?为了取回镇派至宝静心诀,我差点命丧藏剑阁,你们想拿走它?做梦!柳如风冷冷一笑,拔剑出鞘。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谁抢到静心诀,我就立谁做新掌门。玉枢老人煽动着广场上面面相觑的弟子们。
一听说能做新掌门,叁千弟子毫不犹豫地举剑扑过来。
玉枢老道出尔反尔,不讲信用,你们别被他算计了。柳如风大声解释道。
没有人听他的解释,这些昔日一同习武吃饭诵经,敬他为大师兄的昆仑宫弟子们如今个个面目狰狞,仿佛着了魔一般。
柳如风只得含泪挥剑,鏖战了两个时辰,叁千弟子死伤过半,躺在他脚下的一个师弟不过十二叁岁,稚嫩青涩的五官看起来有些眼熟。柳如风突然想起他是前几年和自己一同被关在省经堂一起受罚的丘小棋,那时候,丘小棋的个子,还不到他的腰腹,总缠着自己讲故事,甜甜地叫他柳师兄……
柳师兄,我好疼。
虚弱的声音把柳如风的思绪拉会现实。
丘小棋全身为剑气所伤,吐血不止,眉目因痛苦扭曲不展。
柳如风缓缓蹲下身子,像以前那样把他搂在怀里,颤声安慰道:好棋儿,马上就不疼了。
棋儿……知道柳师兄是被冤枉的。柳师兄是好人,所以棋儿……不怪柳师兄,如果柳师兄因为今日这场浩劫犯下杀戮,阎王爷怪罪下来,棋儿去了那边,会好好跟他解释的。丘小棋用血糊糊的手摸摸柳如风的脸,气促的很了。
柳如风点点头。
丘小棋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边,手无力地垂下。
彻底失控的柳如风转身飞向擂台,准备刺杀玉枢。
玉枢身边的弟子用剑柄挡住来势汹汹的剑锋。
让开。柳如风沉声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杀父弑君,罪无可赦,今天就让我替掌门会会你这逆徒。那弟子蒙着脸,白衣胜雪,仙袂飘飘,竟然是江云翳,柳如风一眼便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