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沉吟片刻才道:“此事我们也正在斟酌。韩将军见过的世面多,自然也知道一个赤珠血脉若是公开于世, 便是挑起两国战争, 也不是没有可能。是以此次我们并不准备公开拍卖,采用匿名出价。”
这倒是不出韩千觞所料。
妖市若是当真将赤珠血脉的消息散播出去, 用不了多久,九州十六派便会齐聚于此, 这么多顶级的修者若是打起来,把整个蜀州毁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传闻二百年前的那一场, 整个蜀州便有一半毁于战火。
蜀州因此遭受重创, 修者凋零, 才成了如今这副境况。
韩千觞转而问道:“若我要买拍者的身份,你们卖吗?”
管事的微微一愣, 面色颇有些尴尬:“将军说的哪里话,如此行事可就有些不道德了。”
“你们道德过吗?”韩千觞一哂, 也不继续追问,转身离开。
这日夜,拍卖会开始,起先拍的东西, 都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法器珠宝, 并不值什么钱。
后来, 过了午夜,妖市的人才装模作样地说起今夜还有一场“内场”。
所谓内场,需要支付大笔押金,才有资格参与竞拍,这样的场合,拍品的价格和质量自然不菲。
而内场的第一件拍品,不是旁的,而是一把钥匙。
管事的取出一方黑匣,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打开,只见一把古朴无华的钥匙躺在黑色丝绒的盒子里。
那像是一把铜铸的钥匙,经过岁月的洗练,光泽十分暗淡,在黑色的丝绒里越发不起眼。
“这是什么玩意儿,也配拿来糊弄我们?”有人高声喊道。
管事的微微一笑道:“各位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把钥匙,经我们细细考证,此物乃是流传自千年前那位飞升的赤珠血脉。”
传闻千年前有位飞升的赤珠血脉,她到达仙界后,并未如前人一般,选择仙器送与子孙,而是将自身的仙力封存于一枚灵珠之中,送与赤珠血脉。为了防止这枚灵珠的力量被乱用,她还留下一把钥匙。
而妖市要卖的,正是这把钥匙。
关于这位千年前飞升的赤珠血脉的传说,在九州大陆上流传了许多版本。
有人说她是逆天而行,杀害同伴,才得以飞升,也有人说她是天纵奇才,生来便比旁人容易修炼。
然而众说纷纭,却无人敢小看她的力量。当年她以一己之力,血洗千年前的王朝,回护赤珠血脉,时至今日,仍是余威尚存。
不过也有许多人是不相信的。
“拿一把普通钥匙就要糊弄我们,我看妖市也是没什么东西了。”有人冷笑一声,不屑一顾道。
也有人道:“我倒要看看,哪个傻子愿意买这种东西。”
然而韩千觞便是傻子之一,他倒是并不在意此物的真假,只不过因为这是陈元交与他的任务。
是以,韩千觞懒懒地举起手。
管事的马上精神了起来。
“好,这位大人出价一千两黄金,还有没有人加价?”
一时之间,众人嘀咕起来,而后不少人开始加价。
这倒也并不稀奇,虽说这把钥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可一来妖市的声誉还是有些的,若无可靠的来源,他们也不会将此物放置在内场上拍卖。
而者,在场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一掷千金对在场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很快,这把钥匙的价格便节节攀升。
而韩千觞也一直在跟价。
很快,这把钥匙的价格被拍到了八百万两。
这是韩千觞的极限了,毕竟今夜还有一个风遇雪在等着他呢,便是不留下买人的钱,买消息的钱却还是要留的。
“一千万两。”最后时刻,楚晋慢条斯理地出价。
一时之间,全场愕然。
妖市的管事十分高兴,或许是没想到第一件拍品就能卖到这样的价格,他高兴地看了楚晋一眼道:“若无人出价,此物便是这位大人的了。”
韩千觞若有所思地看向楚晋,一千万两已相当于涠洲三个月的赋税收入了。楚晋可不像是会冲动做事的人,显然这把钥匙对他相当重要。
陈元被刺杀的那日,苍州王宫里失窃的到底是何物?陈元并未声张,但韩千觞此时,却不得不疑惑起来。
若当真如他所料,只怕如今,灵珠也在楚晋手中。涠洲人若得了这样的宝贝,日后和苍州之间,只怕会再燃战火。
韩千觞神色微妙地看了楚晋一眼。他并不怕与涠洲人交火,相反若楚晋能震慑陈元,或许两国之间的交战反而会少了许多。
只是楚晋为何对赤珠血脉如此执着,便如风遇雪,之所以能从他们身边全身而退,甚至倒戈,也是与此有关吧。
这之后拍品如流水般的呈上来,每一件几乎都是大有来头。
直到最后,管事的面色兴奋至极,他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今夜还有一件临时加进来的,最珍贵的拍品,为了安全起见,我要揭露一下今日在会场里的贵宾,都有哪些人。”
会场中有许多人发出不屑的冷哼,大约是觉得没有什么人的身份能唬得住他们。
“鬼门宗的宗主、苍州韩氏的宗主、涠洲王和涠洲三家宗门还有成州两大派,今日都在会场之中,若有人想要杀人越货劫财夺宝,只怕是要掂量掂量了。”管事的声音轻快。
他说罢,会场上已是鸦雀无声。
虽说不少人都是非富即贵,但若要和九州最强的几个宗门相比,那确实还差得远了。
一时之间,众人也泛起嘀咕,得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这些人亲自到场,大动干戈。
“今日,我们的最后一件拍品,是一个人,一个活的赤珠血脉。”
此话一出,满场的宾客几乎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妖市的管事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两个仆从便推着一辆车走上台前。
一辆囚车一般的铁笼,上面蒙着一块黑布,仆人把囚车推到台子中央,而后狠狠扯下黑布。
只见风遇雪坐在囚车里,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为了防止出现混乱,我们不会摘下面具,但我要提前声明一下,这赤珠血脉乃是个年轻女子,且已有身孕。”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有孕的赤珠血脉,自然是比旁人更值钱的,原因便在于这腹中的胎儿有一半的几率也会是赤珠血脉。
然而,听了这话,只有涠洲的几个人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云裳小声嘀咕道:“她用了我给的保命神丹?”
这药乃是来自云家祖传。据说是多年前,涠洲宫斗频繁,妃子们为了保命,才要求太医制造了这种可以伪装喜脉的药物,药效可持续三个月之久,临到末了,还会如小产一般流出血来。
很受后宫女子们的欢迎。
苍州刺杀开始之前,风遇雪便提前吃了药,便是怕如果遇到意外跑不掉,韩千觞骤然发难,还有个斡旋的余地。
叶瑾嘴角抽搐,他偷去看韩千觞的脸,只见他眉宇深沉,紧紧盯着那囚车。
他压低声音道:“韩千觞怕不是真的以为风遇雪有孕了吧。”
楚晋幽幽叹了口气:“这种事其实是有点缺德的。”
云裳暗暗腹诽,一开始那药不就是你提出来要给的吗?
而此时,风遇雪坐在囚车里,听着管事的如兜售牲口一般介绍自己,浑身上下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外面,一双双狂热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些满含着贪欲和杀戮的目光,实在太刺眼了。
管事的微微一笑。
“在拍卖开始之前,我们还是可以先热热场的。”说着他拍了拍手,另一辆囚车被推了上来。
这辆车比风遇雪的那辆小了许多,也没有蒙着黑布,里面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双目茫然,怯生生地看着前方,本该是腿的位置,却只有一跳笨拙的鱼尾。
“鲛人?”前排座位中,有个男子眼睛发亮地站起来。
管事的微笑着点点头。
“是的,鲛人,最适合做水系修者的鼎炉,明宗主修的是合欢宗,此物对你,确实大有裨益。”管事的笑道,“这鲛人我们妖市囤货已久,今日将她带出来,却也是为各位做个和事老。明宗主若是愿意,我们可以以成本价让您带走她,但接下来的赤珠血脉,却需要您退出争端。”
韩千觞挑了挑眉,他绝不相信妖市的人会如此良善,为了防止出现争端,主动和稀泥。他转头看向楚晋,果然见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想来他是花了一大笔钱贿赂管事的,命他用这种办法去掉强敌。
成州合欢宗退出争端,他们抢下风遇雪的几率便又大了许多。
想到此,不知为何,韩千觞的心底涌起一丝酸涩。
很快,那个鲛人便被合欢宗的人买走。
手续十分简单,合欢宗的人付了银票,那看上去十分稚嫩的鲛人便当场被转送到合欢宗宗主的手里。
那人十分高兴,抓起那鲛人便往外走去。
鲛人女孩的鱼尾拖在地上,留下数道痕迹。她呜咽地挣扎,衣衫散开,便可看到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一旁的宾客里有女孩惊叫起来。
“怎会这样?”
她旁边的青年人唏嘘着说道:“鲛人的眼泪可化珠,血可入药。这个鲛人定然在妖市呆了很久,眼睛已经瞎了,舌头也被割了,如今被合欢宗带走,只怕不用几日便会被折磨致死。”
那女孩一脸惊恐地把头埋进青年人的怀里。
“师兄我怕。”
“别怕别怕,有师兄护着你呢,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青年人说的话太让人浮想联翩,一时之间,会场里静悄悄的。
只有远处,似乎鲛人的呜咽声,尚且若有若无的传来。
风遇雪咬了咬唇,浑身上下都觉得阴冷。她想,自己真的太弱小了。
她想起之前韩千觞说的话,他说别怕小哑巴,我不会让你有事。
那时候,风遇雪并不曾理解过韩千觞话里的意思,而此刻她才真正懂得修者的世界有多么残酷而可怖。
妖市的管事微微一笑:“好了,前头的不过是个开场,后面的才是正事。赤珠血脉,起拍价一百万金币。”
听到这话,不少人发出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