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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乐则柔都心生不忍,差点儿忘了眼前这位老太太都做过什么。
    “孽障!”她一把推开了紧张地为她排背顺气的婆子,死死瞪着乐则柔,恨不得将她食肉寝皮,咬牙切齿地说:“老六怎么生了你这样个孽障!”
    乐则柔一脸不可思议受宠若惊,以手掩口,“呀!原来您还记得我父亲哪!”
    “当初他病体支离命不久矣时也不见您关心,我还当您早忘了他。”
    “那是因为你这个灾星!”太夫人挥手想扇乐则柔耳光,被赵粉一把制住了,她嘶吼着,状若疯癫。
    “他是我亲儿子!我只有对他好,怎么可能害他!要不是你和那个林家有什么牵连,耽搁他前程还激出他的病,他怎么会早去?!你就不该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您不害他。”乐则柔“唔”了一声,点点头。
    “您不害他,您对他好。
    所以,您是为了我身体不好不能再有子嗣的父亲,要杀了他唯一的孩子。”
    “为了我已经致仕的父亲的前程,才要将我沉塘。”
    “为了我父亲,才将他分出府任他自生自灭。”
    “您二位真是再慈爱不过的父母了,半分私心全无,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我父亲着想。”
    太夫人站在她面前痛骂嘶吼,但自始至终乐则柔一直冷冷看着老太爷的方向,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份好,想必我父亲九泉之下也是感念的,必然时常午夜托梦谢您二老。
    我身为人子,亦当替他加倍报答。”
    老太爷端坐太师椅,木着脸拿杯盖撇撇茶叶,满脸无动于衷的漠然。
    “还不是因为你!”太夫人已经颤巍巍摇摇欲坠,仍要强撑精神高声怒骂乐则柔,“你要是死了,老六就不会出事!是你克死了他!”
    要不是她,老六还会好好活着,这个家还和和睦睦的,自己还是乐家最威严的太夫人。
    “您说的对,确实是因为我。”乐则柔十分痛快地说。她嘴角泛上一丝阴狠的笑意,让跳脚怒骂的太夫人骤然噤声。
    “因为我被自己亲祖父母沉塘,父亲怕哪天他没了我被人欺负无法自保,和母亲一起被人生吞活剥。他拖着病体带我南北做生意,拼命给我打下基业。
    于是明明还有十几年的寿数的人,没能熬过三十四岁。”
    乐六爷英年早逝,固然有早年落马伤及根本的缘故,乐老太爷和太夫人也“功不可没”——
    乐六爷想带女儿做生意不假,但最初没有那么拼命。
    乐则柔还记得刚回湖州的时候,父亲顶多带她去铺子里转转学学经营之道,连打算盘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
    那时候乐六爷身体虽然不好,但是温养着徐徐调治,未必活不过五十岁。
    他想有自己看顾有家族庇护,乐则柔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求大富大贵扬名立万,长大之后就在湖州小富即安,左右也能安安稳稳平平和和过一生。
    但乐六爷没想到,他的小小安宁那么难求。
    乐则柔始终记得那天,无星无月的漆黑的夜,从来山岳一样遮风挡雨的父亲,曾经被称为大理寺铁面判官的父亲,正值盛年前途尽毁辞官回乡也悠然自得的父亲,第一次垮下肩膀塌了脊梁,抱着她无声痛哭,一遍遍说对不起。
    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要杀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以为能庇护她的亲人也见死不救甚至想将她推回虎口。任谁都熬不住这样的打击。
    老太爷和太夫人的盘算不难猜想,杀了乐则柔之后将三房的孩子过继一个到乐六爷名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自己嫡亲孙子,哪个儿子生的并不重要。
    而乐则柔只是一个孙女而已,更不重要。
    但没料到世上父母并非都像他们一样无情,全凭利益得失衡量儿女。
    他们不知道,乐则柔是乐六爷的无价之宝,牵她一发,可动他性命。
    于是在乐则柔高烧退下第二天就被父亲从被子里拎出来,对着厚厚的账本打算盘打了整整一日。
    清脆的算珠碰撞声中,乐则柔的命运自此真正开始,大雁年年南来北往,她随父亲各地舟车辗转,寒暑无休。
    最初她出门高兴又新奇,看哪儿都好玩儿。可是小孩子哪儿有什么长性?跟一群板着脸的大人打交道无聊透顶,在外面远没有家里自在,她也不能光靠手摸出来湖缎与苏绸的区别,常常喊苦喊累,撒娇耍赖。
    一贯疼她的乐六爷却不假辞色,只要她犯懒或者做不好事情就声色俱厉呵斥她,逼她去学逼她做好。
    六夫人心疼闺女,也心疼丈夫拖着病体奔波,想让乐六爷缓一缓别心急。
    乐六爷却道:“我儿是千里驹,不能埋没。”
    还说自己在外散心,身体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转头就更严格督促敢去搬六夫人救兵的乐则柔。
    乐则柔那会儿极度羡慕自己的姐姐妹妹们——每天在家学念书念一会儿就行,不想去的时候就跟夫子请个假,平时要是有什么花会诗会更是能光明正大不上学。
    其实上学也行啊,她趴在马背上一边就着风咽能噎死人的干粮一边想。
    只要能回家,让她干什么都行,都舒服。
    十岁之前,乐则柔天天想法子跟父亲斗智斗勇偷懒打瞌睡,时不时耍小聪明逃过繁重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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