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珂只点头,不说话,眼神迟迟不敢看他,那模样别提多纯情,让殷翡因刚才知道对方遭遇而低落的心情开始转好。
自己可真是捡到宝了!裴珂跟外面那些妖丰色贝戋货一点都不一样!
不说别的,至少现在殷翡是不想玩什么弓虽迫的戏码,这种人内心敏感,之前闹过一次自杀,自己要是逼急,说不定还要自杀给他看,他可不想搞出人命,忒麻烦。
那就试着追一追?不要着急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通过努力得来的果实,有时候比轻易摘得的更加美味。
殷翡控制车门升起,自己走下来,对同样下车的裴珂打招呼:看你性格这么腼腆,不怪遇到事钻牛角,你想通就好,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不过自己快活,别人算什么东西,也配到你面前扰乱你的节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以后也能发达的,让仇者痛回来。
裴珂兴许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接地气的安慰话语,有些愣神,但可能感受到殷翡说这番长话的善意,点了下头,浅笑一下:谢谢。
这个笑一改他整个人忧郁的面容,让他变得鲜活起来,比刚才多出几丝生气,明显能感觉与他的距离缩进。
殷翡更得意,他挥了下手:那行,谢谢你指路,你回吧。
裴珂点头,再次单肩背上书包,朝着来的路上走去。
殷翡在身后就这样看着他,对方安分守己,没有一次回头查看他,到路口就直接右转离开了,只是那寒酸的衣服让殷翡有些不爽快。
对方那挺拔的姿态,那不矮的身高,应该配得上更好。
*
裴珂步行十几分钟回到社团,来到画室上面的阁楼,他将书包随手丢在门口的木地板上,走到阁楼中间的高脚凳上坐下。
他面前有一副未完成的自画像。
因是科技大学,所以艺术生不多,这种绘画社团人更少。
裴珂从大一就加入,只要宣传部一找社团做纳新的海报他就全接过来,勤勤恳恳完成工作。这样坚持到大三,便顺理成章继承社长的职位,再加上优秀社团干部的一些奖状,也算为简历增上几分彩。
画室平时人不多,这阁楼杂物多更没人来,只有他有钥匙,完全可以算私人领域。
裴珂对着自画像提起笔,却没有轻易落下。
他在回想刚才。
他跟殷翡说,自己已经想通,自杀奈别人无何,只是在惩罚自己。
殊不知,本来只是客气话,却也能击中心扉。
他上辈子,真是个弱小的人,知道自杀无用,却还是选择逃避,但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
人生尽毁,无路可逃,心理频频崩溃,精神开始向所谓的主人依附,他已经与正常人不同,再无法正常地站回阳光下,活久还是活短,只是受苦久短的区别。
又或者,再久一点,他就完全被洗脑,真的认为自己天生就该被如此对待,主人少打几鞭都是恩赐。
所以,趁他还是自己,趁还未沦陷,那天他全力一跳,从高高的船尾毅然决然奔向了温柔的深海
画室里只剩一声叹息。
裴珂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笔起身走下阁楼,出了画室在走廊尽头的洗手池前站住。
冰冷晶莹的水流划过交叠的掌心,仿佛在冲根本看不见的东西。
殷翡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以后可以让仇者痛回来。
是吗?呵,他连自己命运都掌控不了,哪一天要等多久才会到来?
裴珂抬眼看着镜中平静的自己,抬手关掉开了一会儿的水龙头,带着湿漉漉的水珠转身离开。
第五章
画室阁楼的自画像在几天后完工,裴珂放下笔看着眼前自己的作品,心思仿佛一下被牵动。
画中的人像他又不像他,比裴珂更加瘦削,脸小一圈,衬得两只眼睛更大,但里面却又没有裴珂现在的光彩,只留着一片空洞;发丝被染成金色,略长的发尾一边别在耳后,一边落在肩膀上,身材被黑色的和服裹着,上面装点着红色的蔷薇。
看上去,不像什么正经人。
画幅很广,整张画几乎与裴珂真人一般高,只是里面的人是跪坐着,一双眼睛无神没有光彩,直直跟画外的人对视,仿佛直看到人心中去。
画装在支架上,与坐在座位上的裴珂正好眼睛齐平,让他们能够彼此面对。
其实,这画还不完善,但裴珂私心给过去的自己去掉了脖颈和脚踝的枷锁。
在现实里总是被束缚着,那画里就给他自由吧。
裴珂不喜欢锁链,心理阴影太重,中午在食堂看到剩饭桶被铁链栏杆挡着,都激起不适。
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收起绘画工具,拎着自己的书包出门,踩上大学生活动中心楼下的脚踏车往明岚会所赶。
他还时时受上一世记忆的折磨,而始作俑者坦然快活着,这世间,仿佛没有道理可言。
痛过后,怎样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呢?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解决的方法。
抵达明岚时,裴珂先在街道巷里停好车,抬脚就往里面冲,连旋转门也没有走直直推开旁边的侧门,就这样莽撞地闯进大厅。
大厅里身穿西装的总经理带着其余几个副经理正在迎接人,他看到莽撞的裴珂,不经意间皱起眉头。
以裴珂现在的身着打扮和面容,铁定不是来这里消费的客人。
被经理们众星拱月迎接的那人身材高大,肩背宽阔,容貌不凡,只单看眉眼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让人知道不好对付。
当然,事实是,这个男人的确不好对付。
宁丞远,兄弟团排行第三,身材是五人中最强壮的,有一米□□之高。明岚会所背后实际的主人是宁丞远的亲哥宁昭,但对方有意让宁丞远来管理这里。
显然,宁丞远也发现了他。
裴珂看着本来侧身看向墙上新挂字画,结果因为他的闯入稍微侧脸看向他的人,脚下像是被黏在地上,只能愣神地看着他。
就是这张脸,这个人,使用卑鄙的手段,欺骗了他的感情,自己在对方的追求下与他恋爱,结果最后才知道只是利用
重要参会出现失误,本该到手的竞标失败,公司数据失窃,核心技术被盗,接二连三的事端让裴珂一度怀疑出现内鬼,最终所有事情堆积起来,让他输得身心皆失。
如今再遇见,他们尚未有任何瓜葛,裴珂竟不知心底到底是如何的情绪。
他只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对方,眼神讲述着无法诉说的情绪。
大概太恨了,反倒像他这样什么都不会做出。
隔着生死再看他,这个人的存在将不再那样重要。
总经理皱起眉头,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之前将裴珂招聘进来的人事经理立刻绕过宁丞远上前拉住他:你怎么不走员工通道?这是给客人走的知道吗!
裴珂终于回过神,低下头:对不起我快迟到赶着想打卡,我以后记住了
宁丞远没有在意他这个插曲,转过头边欣赏画,边继续听总经理介绍明岚会所的各种事项近况,裴珂则被人事经理拽着胳膊带到后面的员工处。
你真是没规矩,幸好没惹老板生气,不然吃不了兜着走,你想想自己的合约,可是还压在我们这儿,老板想怎么治你都有方法,你最好别惹事,不管今天是不是故意,我都劝你老实点!
人事经理口气很差:少花心思惹老板注意,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珂立刻否认解释道:我没有,只是自行车停在那边离正门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没想
对方看他这般着急,也收起板的面孔,打一棍再给个枣:你刚来不久,估计不知道也正常,他是咱们大老板的亲弟弟,但现在明岚归他管理,你如果以后偶然碰见,要低头喊宁总,我也不想你因为不懂规矩被惩罚。
人事经理又吩咐几句,这才离开,裴珂在员工室换好衣服,就见领班向他走来,就刚才事情又提点一番。
裴珂来的这几天只与领班熟悉,不由地问:哥,宁总真的很可怕吗?
领班领他到一楼酒吧,帮他将领结整理一番:还不至于,他之前也来过几趟,没见惩治处理过谁,但身份摆在那里,可能让人看着感觉可怕,你这种小员工他不会在意
话讲到这里停下来,年长的领班看着裴珂这张变幻莫测灯光下的脸,话锋一转:踏实干好自己工作,别瞎想。
裴珂很听他的话,这时一旁有订单出来,他端着托盘便去送酒。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领班的意思呢?
他这张脸,希望宁丞远别注意到他。
宁丞远这个人,外表看起来一脸阴险,其实只是下意识对本体性格的隐藏,实则本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喜欢冲动莽撞行事,往日一直都是其他几个兄弟拦着才不会惹出事。
相比较老四殷翡的开朗爱玩但头脑灵光知道分寸,宁丞远一声不吭就能惹出大麻烦,最后还是得靠别人来填窟窿。
自己当年,被爱情蒙住双眼,只以为对方是这冰冷世界唯一一点温暖,以为对方有股傻劲儿,所以放下防备。
谁能想到宁丞远跟自己的弟弟本就是幼年的结拜兄弟。
结拜人一共有五位。
弟弟一知道他的存在后,便向其余四人进行求助,其他人皆是名正言顺的出身,似乎对私生子的存在都怀有共同的厌恶,所以都多少伸出了援手。
而其中,要数宁丞远骗得他最惨,这家伙的头脑不灵光,万出不了这种主意,直到后来有一次,裴珂才从殷翡的话中了解,是四人的大哥提的建议。
真恶毒,欺骗的滋味比商场的尔虞我诈还卑劣,比失败委身他人之下更令他痛苦。
上一世,自己跟宁丞远温馨的初见全都是设计,谁想这一生,他们以这种方式初见。
不要再有瓜葛为好。
裴珂工作到凌晨三点,这才换下服务生的装束,从柜中拿出自己的手机。
上面赫然有条来自殷翡的短信。
不好意思没看到电话,我看到短信了,我今晚在嘉上私人俱乐部通宵,你随时都可以过来,去了跟前台说找我就行。
裴珂看了下时间,自己给殷翡打电话是晚上七点,对方没接电话,回信是十一点,那现在自己下晚班去还钱,好像有点危险。
夜晚,总是不如白天给人带来安全感。
不过,上一世他与殷翡相处大都也是在夜晚,倒是习惯了,他不想将这件事情再往后拖了,早还钱心里早放下。
裴珂换好衣服,出门骑着自行车就往嘉上私人俱乐部赶。
嘉上开在一家奢侈品购物街,正巧是裴珂之前绘画的那条新街,俱乐部门外只挂着一张英文牌,夜间店面开着,装修奢侈的大厅空荡荡。
两位漂亮的前台小姐正在电脑前,看到他进来立刻恭敬地起身微笑:您好,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普通人从店牌上不知道这里做什么,再看大厅只有零散沙发,什么也不经营,是不太会走进来的。
你好,我找殷翡殷先生。
请您跟我来。对方训练有素,立刻起身做出个请的姿势,在他前面引导。
裴珂跟着她走进电梯,看她刷卡按下地下室的键,也不多看,目光朝向前方。
嘉上,他没记错的话,地下一层应该是保龄球馆。
因为是夜间,人不多,裴珂刚跟随前台小姐走进这间大厅,就听到了保龄球的撞击声。
殷翡正站在球道端点,看向远处全部击倒的球瓶发出一声庆祝,回荡在整个厅内。
身后半身高的吧台区,男男女女正在喝酒,有人见此发出叫好声。
转过身的殷翡一眼看到门口的来人,眼中迸发惊喜:你来了!
说着他不管裴珂喜不喜欢,立刻拉过他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狐朋狗友面前:介绍一下,爷新兄弟,裴珂,科大高材生!
穿着吊单的女生上道很快:裴哥好!其他人也点头附和问好。
实则都视线上下将裴珂扫了个遍。
要喝点什么?一人主动帮着殷翡招呼,裴珂兄弟看看喜欢什么,这边基本都有,调酒师也是老板特意聘请的,味道一绝。
裴珂有些别扭地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只能视线求助般投向殷翡,像是不会拿主意。
可能是不知如何拒绝,又怕喝了酒会产生消费,才来还钱就又要产生新欠债,一双眼睛看起来隐约有些担忧。
殷翡心下猜测到这点,勾起唇,对着招呼的那人一扬头:你看着来,调个度数低的汽水,他不会喝。
裴珂不安地拉紧自己书包带。
殷翡知道裴珂肯定是不好意思了,他都能嗅到裴珂身上的酒味,想必是刚下班。
如果是在酒吧那种地方打工,肯定不乏有客人找麻烦,必须让服务员也喝上一杯,然后再往服务员腰上塞点小费,仿佛这样就有面子一样。
殷翡。裴珂在众人的视线中轻声开口,眼神软糯,只看着对方一人,喉间有些紧张地滚动,像是不适应被这样多的人注视。
殷翡了然地环过裴珂的肩膀,哥俩好地拉他到远点的沙发上。
裴珂坐下来,卸下肩上的背包带,拉开拉链掏出信封,低头双手递给殷翡:谢谢你那天救我,钱都在这里面,是新的。
新的只能去银行换,对方这新意,挺诚恳啊,虽然殷翡很少用现金,也不用零钱。
殷翡露出笑容:你这么快筹好钱,生活费什么不受影响吧?我不着急的。
谢谢关心,我足够的。
说着那边就有女人端着托盘送过来两杯饮品,一杯杯递给他们。
裴珂对着她点头,接过捧在手里。
见他像是有心理负担,殷翡开口:我是会员,喝东西都是免费的,别往心里去,你怎么这么晚来,明天不上课吗?
一旁殷翡的狐朋狗友继续打保龄球,大厅里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裴珂在对方的劝说下喝了一口,神情未变地看向殷翡:明天周末没课,不着急,我是兼职刚下班,就有点晚,你明天也没有课吗?
他像是跟殷翡逐渐亲近起来,第一次开始问殷翡个人的问题。
殷翡用搭在颈间的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汗:我学习不行,逃课成忄生,就是去混文凭的,学校当然管不了我,不比你这种好学生,既然明天没事,来打一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