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静静和他对视着,片刻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周先生,昨天晚上你睡我的时候,明明说我长大了。”
“是吗?”周景琛贴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蹭了蹭,薄唇勾起抹玩味的笑,“那我可就更不放心了。”
“谢谢您这么看重我!”林洛漂亮的脸闪过一抹嘲讽,“可我想问的是,周先生,您在乎我,在乎安东尼,甚至庄园里的玫瑰花草,您也会吩咐管家精心护理。那别的人呢?是不是普通人的生命在您眼里就像蚍蜉一样渺小,像蝼蚁一般随时可以被践踏剥夺?”
“安妮,你今天受了惊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我不走,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她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袁野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周景琛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责怪林洛的无礼,眼神似乎还带着点儿怜悯,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明显青了一圈的脖颈。
“你可真是个固执的傻孩子,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安东尼是我的亲人,你是我最爱的女孩,我当然在乎,至于你说的玫瑰花草,那也是因为你喜欢它们,我才会安排管家去做这一切,讨你欢心。我说过,安妮,你对于我是很特别的存在,我爱你,你喜欢的一切我都会满足,打个比方,就像你们学校组织考试,我刚好是主考官,哪怕你在卷子上只写了自己的名字,我也会给你满分,至于其他人,即使按照标准答案书写得再完美,统统都判作零。”
“袁野……”他终于吐露出那个名字,深邃的眸子里闪过隐隐的冷色,摇摇头说道,“不,他的死和我无关,他死于自己的贪婪,拿到内华达大学的交换生名额还不知足,还带着你去酒店开房,到美国后酗酒、赌博、欠账……安妮,你说哪一样是我逼他的?”
林洛紧咬着唇,没有出口的呜咽又被自己紧紧湮灭在嘴里。
袁野的死果然和周景琛有关!
不,是和自己有关!
她不应该把那个男孩当作失恋后情感的寄托,不应该和他在一起,更不应该答应他去酒店……
林洛又想起以前周景琛曾把她看过书中的一段文字拿出来点评,并深以为然的样子。
【对一个人好,便要有对其他人坏的勇气,只要目的崇高,手段不妨卑鄙。】
周景琛说袁野的死与他无关,他只是不用亲自去做一切。
内华达大学的名额很可能早计划内定给袁野,为的是让他远离自己,出发前一周她和袁野开房的事周景琛也全知道,所以他才出手惩罚那个男孩,让他通不过学校的placement test,调剂到偏远的分校。
从人人羡慕一下变成众人嘲讽的对象!
周景琛当然有这个本事!
难怪陈茹最开始说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自己心里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还以为是什么绕不开的宿命。
现在,她清楚了。
上帝就在人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上帝周不光在惩罚袁野,也在责罚她。
“那我应该谢谢您了?”她明明在笑,眼里却闪着晶莹的泪,“尊贵的周先生,其实我一直还有话没给您说,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您出身高贵,从小就享受奢华的物质生活,游艇飞机庄园应有尽有,而我,不过是突然闯入仙境的普通人,渺小又无知,所以,您不会和我结婚生孩子,更不会让您高贵的血统在我卑贱的身体延续……”
“可笑我看不透啊,非要强求自取其辱,你知道吗?在拉斯维加斯的酒店我一直在等您,等您把我领回去,我做梦都听到你在说‘安妮公主在吗?开开门可以吗?’然后我擦擦泪一下扑到你怀里。可是你没有来,一年的时间你也没有找过我,袁野出国后,你不知道怎么又想起曾被你抛弃的小可怜,或许是想看袁野的笑话,或许是想看我的笑话,恭喜您如愿了,您看,您只要勾勾手指,我又迫不及待扑在您怀里。周先生,你不是很喜欢听我讲我外公的故事吗?那我再说一个给你:从前庙里住着三位和尚,小和尚发现师父和师兄每天都有6个馒头,自己只有4个,他觉得不公平,又和师父要了2个馒头。他勉强吃下这6个馒头后,肚子很难受。师父说:你并没有享受到多吃两个馒头的好处,相反,它们给你带来了痛苦。外公告诉我,洛洛,有时得到不一定是享受,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
“齐大非偶,周景琛,我不应该把时间再浪费在你身上,我要去找适合自己的人……”
外面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刚从他们房间离开不久的保镖迅速敲响了房门:“周先生,袁女士刚才醒来,趁护士不注意,直接从窗户跳下去了。”
“安妮……”
……
林洛晕过去前的最后意识,是想她曾经也渴望成为一个妈妈,像袁野的妈妈一样,给孩子全部的爱。
可是,她深爱的这个男人根本不会与她结婚,更不会让她生孩子。
他是凶手!
她也是!
只因为那个叫袁野的男孩子和她交往,他们就联合绞杀了他,还逼死了他的妈妈,一个含辛茹苦独自把孩子抚养成人的单身母亲。
袁燕清所经历的,其实就是未来她的投影。
再次醒来,林洛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她能看见周景琛每天陪在她身边,也能看见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只是自己似乎生活在一个平行世界,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她想好好睡一觉,也许,一切只是场梦,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还只有十六岁,或者回到外公在世的那些年。
但一闭上眼,就是袁野和他妈妈的样子。
“洛洛,我很想你,我一个人好孤独,你怎么不来陪我?”
“贱人,你把儿子还给我……你不是把小野从我手里抢走吗?那就一起下去陪他……”
“啊……啊……”她害怕地大声尖叫,全身哆嗦缩成一团。
“安妮……安妮……”周景琛小声叫着她的名字,却不敢触碰她,急忙拉了床头的响铃,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林小姐的情况需要心理医生的介入。”她听到他们在商量。
凭什么?
自己的身体凭什么要他们做主!
她一把拽掉手背的针头,踉跄着要下床,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在哪。
她只是想摆脱屋里那个可怕的男人,那是她的噩梦,他冷酷地拉着她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安妮……安妮……你去哪儿?”
周景琛紧紧抱着她,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脸颊明显地陷下去了,眼睛周围呈青褐色,那个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男人衣衫凌乱,神情狼狈。
“周景琛你走……或者……放我走……”
林洛说完这话,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闭上眼,再次把自己封闭起来。
她拒绝与心理医生交流,无论对方说什么,她只是茫然注视着天花板,没有一点半点的表情。
药物的作用下,晚上她勉强能睡一会儿了,只是很不踏实,有人坐在她床边,然后有水珠落了下来。
一颗、两颗、很多的水珠落在她脸颊上……
应该是病房下雨了吧,她想!
陆时安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代替周景琛照顾她。
林洛看着面前的男人,集中注意力仔细想了想,突兀地笑了:“时安哥哥,你怎么又来了?我忘了问你,上次在拉斯维加斯,是不是也是他让你来拯救我?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陆时安暑假从俞城离开那次,她就有种感觉,两人应该以前见过面。
陆时安看向周景琛的眼神很复杂,时间更早点,他也曾用同样的眼神看过袁野。àyυsℍυщυ.cΘм(ayushuwu.com)
果然!
只有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滚……”
陆时安不为所动:
“洛洛,周先生让我告诉你,你要么接受我的照顾,要么他亲自来照顾你。”
“你们都是王八蛋……为什么要逼我……”
她呜呜哭了起来,把床上的枕头被褥全部朝陆时安砸去……
不知道是不是挤压的情绪得到了宣泄,还是陆时安确实有方法,一个月之后,林洛发现曾遗失的那些感觉又回到了身上,她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偶尔也会主动去听一首曾喜欢过的音乐,只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大二下期她重返校园,开始了新生活。
她交了不少男友,无一例外都是顶级帅哥,悦人先悦己,只有自己喜欢了才会有感觉。
可她很快又厌烦起这段关系,在男人表现出为她倾倒想要和她地久天长走下去时,她都会告诉他们:
“我是Marriage free(不婚主义者),不准备结婚,也不打算生孩子。”
这当然只是托词。
如果不能在一起,就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和暗示,这是最大的温柔与善意。
她觉得一定要自己想爱的时候才爱,想结婚的时候才结婚,等到双方完全没有压力,全心期待新生命的时候才会生小孩。
她其实并没在等谁,肆意享受着情欲的美好与快乐,只是没办法再全身心地爱上别人了。
有个词叫做钝感,就是说你越来越不容易受伤的同时,也越来越难以动心。
在陌生的城市里醒来
唇间仍留着你的名字
爱人我已离你千万里
我也知道
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
席慕容的这首诗写得多好啊!
十六岁的花只开一次——始于心甘情愿,终于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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