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三年前我家出了什么事吗?盛奕问。
荣裕没跟你说?程文歌皱了皱眉,回忆着说:高三那年你家破产了,毕业后的暑假你过生日,晚上叫我和几个哥们儿出去玩,玩儿到后半夜你才回家,那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盛奕点点头,和荣裕说得区别不大。
只是荣裕没有提起他家破产的事。
但盛奕多少也猜到了。
程文歌转着手里的玻璃杯说:那天之后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了,就听说那天晚上你家里着火,你爸去世了。
盛奕伸直腿,低下头看着脚上的球鞋:这样啊
程文歌重重放下玻璃杯,磨了磨牙:荣裕那小子,我前些天去问他要你号码,他还不想给。
程文歌眯了眯眼,冷笑:竟然藏了你三年,这人太可怕了。
盛奕缓缓抬起眼。
趁你把过去的事全忘了,把你骗去结婚。程文歌又给他涮牛肚,好像对他喜欢吃什么很了解,他这是趁人之危,太没品了。
我不都跟你说了,盛奕看出这人是真的担心他,只能好笑道,我们是形婚,我就是帮他挡挡家里的婚约。你不也帮他未婚妻演戏了吗,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
程文歌把涮好的牛肚夹给他,瞟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算失忆了,你还是没怎么变。
盛奕试探地问:文歌?我这么叫你行吧,你以前和荣裕关系很差吗?
都是他的好朋友,怎么会关系这么僵?盛奕无法理解。
之前是因为你,我们面上还过得去。程文歌蹙眉说,荣裕太聪明了,要不是你们关系好,我跟他根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盛奕有点同情地看着他:这倒能看出来。
程文歌微笑:我也不傻,谢谢。只是没他心机那么深。
盛奕皱了皱眉。
其实盛奕也能看出来荣裕是个心事很重的人,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存在心里。
但他不觉得这是心机。
在他看来,这反而更像一种过分内敛的温柔。
不想让自己的心事影响到别人,所以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波澜,只会把从容的一面表现出来,也不会向别人解释太多。
至少这些天盛奕看到的荣裕就是这样的。
虽然荣裕一直掩藏得很好,但他还是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些隐藏在稳定表面下的低沉。
不了解荣裕的人,或许就会像程文歌这样,对这种过分孤僻内敛的性格有误解。
盛奕埋头吃着烫好的牛肉,突然有点心疼荣裕。
这样性格的人,不会轻易放别人走进心里,也很难被其他人理解。
小裕这三年,一定很孤独。
程文歌说了他自己,又聊了一些过去在学校的事。
和盛奕猜的一样,程文歌现在确实在从事设计行业相关工作,前几天刚继承了他家的一线服装品牌公司。
他能有这些继承者朋友们的谜团也解开了。
他之前就读的学校是初高中连读的国际中学,国内各种二代集聚地,学费十几万一年。
家里没破产之前,曾经他也是继承者们之一。
他的父亲叫盛铭,是国内知名的房地产大亨,九十年代出来创业,白手起家,一夜暴富,也一夜陨落。
具体的破产原因很复杂,程文歌没有细说,盛奕也觉得的没有什么细问的必要了。
吃得差不多了,程文歌给盛奕倒了杯茶,认真说:小奕,你今晚立刻从荣裕家里搬出来,我二环有个公寓空着,你先住过去。明天我去给你找律师,这几天马上把婚离了。
盛奕不解地挑眉,他还有件好奇的事:你先跟我说说,我之前和小裕是怎么闹翻的?
不是我说你太迟钝。程文歌有点哭笑不得,靠在椅子上抱起手臂:你真看不出来?
盛奕心说,他要是什么都看出来,早出去摆摊算卦了。
盛奕拿着茶杯抵在唇上,好笑道:我该看出来什么?
小奕,你太单纯了。程文歌轻叹一口气,皱眉说:你真看不出来荣裕喜欢你?
被这不负责任的话惊到,盛奕喝茶的动作一顿,怀疑地睁了睁眼:你有证据吗?这可不能乱说。
这还用什么证据,你自己好好品一品。程文歌无奈扶额,不然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你和他住一起。
盛奕的心跳莫名有点快。
他喝了一大口茶,把心惊压下去。
荣裕喜欢他?不可能吧。
喜欢他什么?就因为他们一起长大?
小裕这么优秀,他有什么值得荣裕喜欢的?
不可能,而且荣裕也没做什么。
就是为他放弃了世界顶级名校,陪护了他三年,帮他擦了无数遍身体,给他洗了几十次次澡,又给他换了不知道多少次衣服,每天给他做饭,把房间让给他住,还要供他上学
刚才还给了他一张没有限额的黑卡
等等,荣裕喜欢他????
盛奕脸肉眼可见从脖根红到耳尖。
手里的茶杯不稳地晃出了一点热茶,盛奕动作僵硬地抽纸擦手。
终于品出来了?程文歌眯眼哼笑,我从初中那会儿就觉得他对你和对别人太双标了,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高三那年你跟我说你喜欢上咱校的女神,没过几天你俩就闹翻了。估计是他没藏住情绪,被你发现了。
盛奕擦手的纸掉在桌上:我俩因为这事儿吵的架?
靠,越说越像真的了。
具体过程我是不知道,你俩住得近,可能是回去后吵了吧。程文歌回忆说,反正有天上学,我发现你不粘他,他也不找你了。一直到毕业你俩都没怎么说过话。
见盛奕皱着眉头不出声了,程文歌犯愁地瞥他:现在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了?
盛奕太惊讶了,他没想到这次能套出这么重磅的信息。
一时有点无法思考。
程文歌拿起手机,联系自己的助理把那套公寓收拾出来,起身穿上大衣。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你赶紧从他家搬出来。
见盛奕还愣愣坐着,程文歌握着手机催促:别愣了,他知道你来见我,不知道等下又要使什么手段套住你。
感受到兜里的震动,盛奕拿出手机,是荣裕发来的信息,问什么来接他。
看了一眼,盛奕把手机屏幕暗灭。
虽然只是一个还不确定的可能,但他已经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荣裕了。
程文歌开车送他到别墅门口,盛奕冷静思考了一路,做出决定:今晚不搬,我要先确定一下。
你想怎么确定?程文歌好笑问,问他喜不喜欢你?你觉得他会跟你说实话?
盛奕拧起眉头:我不能只听你单方面的话,就算他真的喜欢我,他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
程文歌叹了一口气,这一点他也不能否认。
如果这个人不这么耍心机,想要控制盛奕,他不用这么提醒盛奕堤防。
盛奕心想,就算荣裕真的对他有那种感情,荣裕也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如果程文歌说的是真的,那他确实要跟荣裕好好谈谈,提前结束这段形婚,和他恢复正常的朋友关系。
不是害怕荣裕会对他做什么,是为了不伤害到荣裕。
盛奕确定他对荣裕没有那种喜欢。
而且程文歌也说了,他是喜欢女生的。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比起和他同样构造的男生,他还是觉得温柔甜美的女孩子更让人心动。
不用担心,我今晚就能试出来。盛奕下车,朝一脸担心的程文歌晃了晃手机,胸有成竹地说:等我通知吧。
程文歌扫了一眼盲目自信的盛奕,欲言又止。
勉强点了下头。
程文歌的车开走后,盛奕在别墅的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低着头小声背唐诗,让自己的心情先平静下来。
他太藏不住心事了,怕被荣裕看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朝如
一声低沉磁性的低笑在冬夜中清晰响起,接道: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盛奕肩膀一紧,缓缓抬头。
不远处,荣裕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看起来刚才应该是在写论文,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薄薄的银边眼镜。
荣裕穿着看起来很温暖的长款的毛衣外套,抱起手臂站在泳池边,静静看着他。
泳池里的灯亮着,清透的水面荡漾着细碎的波光,映得那双看向他的黑色眼睛清澈柔和。
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月亮。盛奕抬头看着无月的夜空,冻得缩着肩膀,呼出一口白雾。
荣裕慢步靠近,走到他身前,用相对温暖的手帮他暖脸,没看到信息?怎么没让我去接?
盛奕下意识往后躲开他的触碰,不自然地移开眼:怕你在忙。
荣裕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把手收回外套兜里,没像之前那样拉他起来,别感冒了,进去吧。
浴缸里的热水早就放好了,一直在保温状态。
盛奕心情复杂地脱下衣服迈进去。水温和以前一样,是最舒适的温度。
盛奕却突然觉得这份心意有点烫手。
过了十分钟,荣裕像往常一样在外面敲门:需要帮忙吗?
水声哗啦一下,盛奕整个人没坐稳,抓着浴缸边滑进了水里。
咳咳咳盛奕呛了一口水,狼狈地湿透爬起来,闭着眼大口喘气。
呼
这一个月盛奕还是一直接受着荣裕的洗浴服务,一方面是他身体还有点虚,洗澡总是没什么劲儿。
一方面是他被荣裕伺候得娇惯了,在生活方面变得懒惰,不愿意自己动手。
这么一想,盛奕觉得荣裕像养小猪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养着他,其背后的真实目的实在居心叵测。
冷静片刻,盛奕告诉自己,不能慌,现在就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
今晚必须搞清楚。
他以前都没有观察过荣裕给他洗澡时的样子。
如果荣裕真的喜欢他,一定能看出破绽。
哪个男人能看着喜欢的人的身体没有反应?
航航?荣裕听见呛水的咳嗽声,在浴室外皱起眉头,我进去了。
进,进来吧。盛奕往水里沉了沉身体,绷起十二分精神。
浴室的门被推开,一阵稍凉的空气从下方涌进,稍微冲散了浴室里闷热的水雾。
看见湿漉漉趴在浴缸边上喘气的人,门口的那双脚顿了下。
盛奕看见熟悉的高挑身影,穿过缭绕的浓雾朝他走过来。
他像只湿透的小狗,扒着浴缸边紧紧盯着那个看不透的影子。
浴室里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有回响。
从盛奕下巴低落的水珠在水面打出叮咚的水声。
雾气里的身影每靠近一步,盛奕的呼吸就更快一些。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没任何异样,还是穿着那件给他洗澡时常穿的白T恤,在浴室的灯光里看起来格外帅气。
落在他身体上的目光很平静,看不出丝毫破绽。
盛奕乖巧地坐在木质小板凳上,顶着一头泡沫,格外认真地观察着镜子里像往常一样给他洗澡的人。
从清爽的发梢,到清冽的眉目。
从漂亮的下颌线,到干净的手指。
从手臂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到白皙皮肤下显出男性美感的青色血管。
镜子里的青年专注时更是有一种难言的沉静和性感。
越是细看,越是完美。
完美到有些不真实,带着恋爱漫画的耀眼氛围,简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
盛奕突然听到很大声的怦怦怦。
湿润的眼睫猛地颤了颤。
操!
他听见了!
他听见荣裕的心跳声了!
证据!这就是荣裕喜欢他的证据!
他把这人当朋友,这人却想睡他!
盛奕内心一片鬼畜,身后的人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
沾着细腻泡沫的手指落下来,捧住他的下巴往上稍稍施力。
盛奕的心跳猛地窜上头顶。
来了!
忍不住了吧?
按捺不住冲动,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
盛奕看着上方好看的黑色眼眸,内心非常苦恼。
他很犹豫,如果荣裕来强的,他要动手吗?打哪里比较有疼又不会受伤?
怎么了?
荣裕落下的眸光非常温柔,眼底难得沉着一点似乎忍不住的笑意。
嗯?盛奕嗓音发紧,强装镇定。
盛奕心说,我不慌,谁心里有鬼谁慌。
一双大手轻而易举捧住盛奕湿漉漉的脸,微热的拇指沾着薄荷味的洗发水泡沫,在他发烫的脸颊上蹭过。
荣裕打量着他的脸,笑问:今天怎么这么害羞?
盛奕呆呆的:啊?
谁?说谁害羞?难道害羞的不是你吗?
荣裕松开手,按着他头顶的泡沫,让他往下看。
盛奕迷茫地顺着荣裕的动作落下视线,这才注意到镜子里的另一个人。
水雾覆在镜子上,朦朦胧胧的,他看见一个目光飘忽的男生坐在小板凳上,皮肤透白得藏不住一点颜色,像一只刚出锅的小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