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夏日,叔俩倒了半瓶啤酒,凑在一起干杯。毛猴拣了几粒花生米扔嘴里,眯着眼睛说:“你学费怎么说?够不够,不够叔给你贴点儿。”
江屿一口喝干了酒,只说:“够。”
“靠打拳皇呐?”
“你别管我路正不正,能来钱就行,”江屿指指空杯,“满上。”
毛猴骂骂咧咧地给他满上酒,说:“你这话说的,别大学没考上,我得去监狱看你。”
“说得好像你会来看我似的。”
“怎么不看?小畜生,我可是从小看你到大的。”
江屿纠正道:“是图我妈那点抚养费。”
“屁,六百一个月,都不够我交个电费,”毛猴用手肘推推江屿,“今天下午那白白净净的男生是你同学?”
江屿斜他一眼,毛猴接着说:“家里肯定有钱,那双鞋,耐克新款,一千,人比人呐,气死人。”
“我们学校穿耐克的多了去了,你别少见多怪。”
毛猴往他手心里放了颗花生米,上面还闪着两粒盐津,说:“都是幸运的大多数。挺好,挺好,我们江屿也混在里面人模人样的。我可听说了,你在里面读了个好班,考个一本绰绰有余吧?也算光宗耀祖了。”
“得了吧,再说我都要吐了。”
江屿把那花生米扔在空中,兜着嘴去接。
盐放多了,有点苦。
“你爸你妈没本事,但你有。我跟你说,你好好混,以后住大房子开好车,把你爸妈气得呀,顺带孝敬孝敬你表叔。要求不高,每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一条中华。”
江屿道:“抽你的大前门去。”
毛猴一脚飞踹,江屿巧妙地侧了侧身躲过,猫着身子上楼。他住在十平方米的阁楼里,一张单人床,一盏灯。他枕着手臂,看窗外细碎的月亮,又柔又静,卖包子卖豆浆的还有两小时叫唤。整个街道都在沉睡。他想起他妈以前总说自己作文好,就是数学不大好,才没考上高中,但他妈每次这么说,他爸都要在旁边揭穿道,你离大学差一百二十分呢。然后两人龇牙咧嘴地吵起来,江屿在一旁看戏。
但他偶然看到过一次他-妈-的作文,有一句是这么写的,月亮的光辉是情人的泪做的。
酸得很。写得也不好。
他妈那代,还流行琼瑶呢。
但他盯月亮盯久了,好像真的琢磨出点意思。他的手背亮亮的,正如他下午接到的那滴泪,清澈安静,施施然地落在他的手背上。少年看他的眼神,就像月光。装凶都装不好。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窗。但手上的凉意却不减。
他好死不死地想起少年袖管上的那点粉笔末,那点脏了白玉的粉,又或者说点缀了白玉的亮。
“那个疯小子。”
江屿到校时,桌上放着他的数学练习本,里面夹着一本没有写名字的本子。他翻开那本无名的作业本,是行云流水的瘦金体,跟黑板报上的一样,本子上整理了最近讲过的所有练习题,难易含括。
江屿不动声色地望向整个班级,到校的学生们各忙各的,学习的学习,吃早饭的吃早饭,并无例外。但他却敏感地看向了那个座位。只有一个干净的书包,主人却不知在哪里。
他大呼无聊地趴在桌上准备睡,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好翻看起那本无名册。第一天,他没放在心上。第二天桌上又多了消毒药水和创口贴。没有署名。他心照不宣地扔进垃圾桶。直到第三天,桌上多了两张红色的人民币。他皱起眉,嗤笑一声,还没等他找上罪魁祸首,小绵羊便自投法网。
那是节体育课,江屿懒懒散散地躲在阴头里投篮,十有八-九都中,偶尔有几个女孩捂着嘴偷看。
而徐衍昕免修体育,大部分时间坐在花坛边背单词,四十五分钟的体育课,能过三四百个单词。然而那天,徐衍昕却没带单词本,两手空空地走到投篮的江屿面前,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徐衍昕盯着他:“我误会你了,所以跟你道歉。”
江屿一口气堵在胸口,张了张嘴,憋出句:“你真的有病吧?”
徐衍昕担心道:“你还在生气吗?我知道被误会的滋味不好,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我会尽力弥补的。”
江屿被他气笑了:“大少爷用钱道歉吗?”
徐衍昕这才恍然,但江屿已转身离开。他人高腿长,抱着篮球走得飞快,徐衍昕小跑跟在他身后,拦在他面前,跟他解释:“我听方可施说了,你和他打赌赚钱,所以其中一张是方可施的。至于另一张,我也想和你打个赌。”
“我不想和你打赌,赌什么,赌你有没有脱奶吗?”
徐衍昕被他说得脸一白,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笑:“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你能先听听看我们的赌注吗?”
华灯初上,江屿扣上安全帽,骑上小电驴往更深的夜色奔走。他把车停在酒吧后门,隔着门都能听见里面咣当咣当的音乐声。刚一进门,就是俩搂搂抱抱的男女,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找到边缘几个卡座端坐着的女孩,从柜台拎了两瓶啤酒,倒在玻璃杯里递给其中最活跃的女生,挑起眉梢道:“玩点游戏?”
几个女生见他身形挺拔,又帅得邪气,便跃跃欲试:“玩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