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楼闻言,不禁侧眸看泽川,那丹药根本于他们二人无所裨益,也不知道这老怪物到底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反正听上去就不是好话,反倒像是威胁。
他昨夜不甚清醒,因而并未发现自己的秘密已然泄露给了董宜修,只当是泽川在跟对方打什么哑谜,并不太感兴趣。
我观昨日有感。禁渊之中仿佛有此禁制,人数聚集便可召唤上古凶兽。世人言之机遇,应该就是来源于此。你们昨夜所得丹药,就是饕餮死后幻化之物,但并非上乘,仅仅修身。也许只有将所有人积聚,方才能窥见最终宝藏。
董宜修吓了一跳:所有人?照师兄你这么说,到时候我们将聚集禁渊中所有上古凶兽?这
连邹意都面露难色,似乎回忆起昨日与饕餮大战,还颇有些心惊胆战。
更何况,说出这种话之人,是个尚未突破炼气层的毛头小子,就更加显得他大言不惭。
慎楼所言并无道理,但也许这就是为何,千百年来,进入禁渊之人一直恪守规则,遵循三月后出的道理。
他们之中,定有武功上乘的冒险者提出此番猜测,但其中又有多少怯懦退缩。积聚所有人斩杀妖兽,机遇必定丰厚,但所带来的危机更是足足翻了几番。
恐怕很少有人愿意为没有保障的机遇送命,或许那些不曾流传出来的,也大多已经葬身渊底。
你们师兄说得没错,既以窥探提前出关秘法,何不一探究竟,你们难道可以在此忍受三月不沐浴、不吃煮食的日子?泽川的眼神轻飘飘地瞥过董宜修,暗示这小子恐怕最多待三天就撑不住。
邹意觉得倒还好,毕竟他曾多次出门历练,早有心理准备。而慎楼对此也甚少在意,若是实在忍受不了脏污,暂且用洁净书清洗一番便好。
不过
他的眼神看向出声的泽川,对方目光坦然,看似完全没有夹杂私心。但慎楼就是觉得,这恐怕只是泽川的心头所想。
倒是跟他洁癖眼中的师尊有些相似,但泽川的身形更为纤弱一些,面容也稍显稚嫩,一双玉藕爆发力十足,且总是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调侃,哪里跟他温柔的师尊有半点重合。
慎楼微不可见地轻摇头,认为自己猜测对方是贺听风的想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暗自肯定这个念头,再不将窥探的视线放在泽川身上。
因此,他也恰好错过,自己方才垂眼看去之时,泽川几乎瞬间紧绷的小臂。
早前仙君赠予的信筒仅剩下两枚,一枚随着安平之死葬身泥土,一枚存于慎楼手中。
尽管他很想将此物私藏,作为今后回忆的珍宝。但既然决策是他提出的,而信筒同样也是最快,最便捷的能联系其他人的方式,他断不可能藏私。
慎楼用指尖摩擦了下信筒外壁,眼中流连不舍,但他最终还是将其递上前,放入泽川手中。
只需被对方用灵力小小滋润一下,再度发射半空之时,便绽放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绚丽。无数的烟花在空中炸响,勾勒出一幅红橙蓝绿不断变幻的画卷。
而禁渊之下的所有人,皆被彻底笼罩在满天烟雾与颜色之下,大之于上身,小之于脚尖,都点缀了无数的星光点点。
泽川仰头看去,于是这盛世所有的烟火都坠入他的眼里。
连慎楼都被这盛景吸引,被火光夺取了一秒钟的注意。然后,他的眼底却只容得下身边人的身影。
他薄唇微动,嗓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心翼翼和紧张情绪,几乎轻到让人难以听清。
师尊?
似已开口,却像未曾。
他哪里敢问,是他在自欺欺人。
第二十四章 (倒v开始)
在他出声的瞬间,原本早已升空的信筒第二次炸裂开来,将他说出口的话掩埋得彻底。
泽川似乎偶有察觉,偏过头来,微微睁大眼询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慎楼自嘲一笑,随即摇头,不再重复。原来他堂堂十方狱魔王,也会有如此瑟缩忌惮的一天。
泽川怎么可能是他师尊,他们两人明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更何况,若是贺听风得知他已修魔,定然会再度施行冷落,绝不会直到现在都还对他嬉皮笑脸。
慎楼觉得自己当真是魔怔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蛊惑,差点将心语道出口。且不论如何,他师尊可都比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子貌美更甚。
烟火还未彻底燃尽,而受它影响,十里开外忽然有脚步声起,逐渐加快,似乎有千军万马之效,四面八方都朝着中心奔袭。
然而真正到场之人不过十几,但方才浩荡的脚步声并非错觉,慎楼猜测,要么有人使坏,要么就是更多的人,都暂且躲在暗处,且看这些出头鸟如何自处。
为首之人剑眉星目,浓眉大眼,一看便知这是传统的大侠人选,再听他的自我介绍:见过小兄弟,吾乃此次崇阳峰会的魁首,李垣。不知刚才那番烟火盛宴,可是你们放的?
慎楼平白从这话中听出了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不禁微微替对方尴尬,但转念一想,此人夺得崇阳峰会魁首,这般硕大的荣耀,就算四处炫耀也没什么不可。
他还未曾开口,泽川便率先挡在他的身前,动作十分自然,而且完全没有意识到此举有何不妥。
慎楼一愣,偏过头去,就见泽川微俯身:是。
先是一一介绍他们四人,然后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不瞒李兄,在下不才,本无意叨扰大众,只是偶然发现禁渊规则,这才想要积聚所有人,以提前出关。相信李兄也早已得知密辛,只是我方得了先机。
泽川句句都是自贬,反而将对方衬托得高高在上,让李垣很是受用。能入禁渊者可都是人精,众人见状不禁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贪婪。
李垣自发作为他们的中心,哪怕他并未发现此等规则,也面色自如地接受夸赞。他自诩谦虚般点头,坦然应下,反倒将自己逼成了个四不像,正准备开口,却听身旁先声夺人。
小美人,我们凭什么信你呢?出声者右侧刘海斜至肩侧,窄长的狐狸眼高扬,显得整张脸极其邪魅。
此人虽修正道,却好似平白带了点魔气,且他面上虽不显,但慎楼还是清晰地从对方暴露的眼中,捕捉到一分毫不掩饰的欲.望。
这视线看得他几欲作呕,皱着眉头,微不可见地轻移脚步,挡住男人窥视泽川的视线。
早在临行前,慎楼就了解到,今年仙君只在崇阳峰会上收了一名参赛者入无上晴,正是与他对战的那个小弟子。而其余冠亚季殿军众众,皆并未被选中。
他当初疑惑,现在才知为何。
无上晴可不是什么垃圾都收的。
虽然慎楼对泽川那张脸没有半点感觉,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模样难看,哪怕比不得仙君尊容,至少放眼五洲,也是鲜有人敌。
也无怪被人第一眼就相中,直接将贪婪本性暴露得彻底。
要我们相信你可以,小美人你是否也该拿出点诚意来?那男子直接从暗处走出,全然不顾李垣被打断后难看的脸色,行至泽川面前,似乎想将手背抚上他的侧脸,你叫什么名字,我为何没在崇阳峰会上见过你?
他自发将泽川归作武力浅薄的小门小派,是他可以任意调戏亵玩的,于是轻挑的态度和姿势完全不遮掩。
慎楼眸光一冷,还未曾思虑,便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两人面前,笑意散尽,语气也硬邦邦:此乃无上晴的贵客,你说话客气点。
言罢,泽川侧脸看他,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是不曾掩饰的信任。
这两人间莫名泛起的暧昧被其他人看了个一清二楚,但偏偏无论是慎楼,亦或是泽川,都完全没有发现。
那油腻青年一会儿看看泽川,一会儿看看慎楼,忽而明白了些什么,将眼底轻蔑展现得淋漓尽致,满是鄙夷不堪。
哦,原来跟这魔头一样,也是个走后门的。他故意将后门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想借此羞辱慎楼,这番明白了泽川入禁渊的来由,目光中对其的贪欲更甚,几乎是想明着抢掠。
也不知为何,哪怕慎楼对泽川曾有更过分的呵斥,但听闻陌生人讥讽泽川,竟比他自己被侮辱还要难受三分。
慎楼用看死人的眼神凝视对方,尚在考虑是否要用魔息直接斩杀掉所有人,这样既能灭口得不动声色,又能让他的秘密不至于暴露人前。
可谁知,魔气还没来得及在掌心聚集,他身侧就飞出一柄长剑,破空而去,势不可挡,直直朝着出声男子掷去。
那人躲避不极,仓促间频频后退,却还是未能躲过,任由长剑在他脸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捂住受伤的脸,疼痛难忍,但鲜血还是不住从他指缝中漏出来,男子不禁破口大骂:臭婊子,你别不识好歹
连李垣都被这鲜血吓了一跳,目光闪烁,满满是对泽川的不认同:少侠,你也太偏激了些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呢
但他话还没说完,原本尚在污言秽语的男子突然如同被噤声了一般,猛地捂住喉咙,他侧脸的伤痕红得亮眼,鲜血滴落他的下晗,但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脸上。
紧接着,口中突然掉出一块血肉。
竟然是他的舌头。
众人大骇,纷纷退避三舍。但这还没完,就在他们疑惑,这个被割掉舌头的男人为何不用剑给予反击之时,男子身形忽然晃了晃,随即双眼爆凸,立即栽倒在地。
在他双臂重重砸向地面的瞬间,在场所有人这才看到,他脖颈间未被阻隔的、几乎喷涌而出的鲜血。
泽川竟然对他下了杀手。
男人由生到死,仅在转息之间,甚至到死他都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姓。
连慎楼都微感意外,他原本以为泽川这般,表面看上去光风霁月的人物,是不屑于动用武器将敌人置于死地的。
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无疑给了他最好的反驳。
长剑从空中飞旋而下,自动归于剑鞘之中。明明瞬息之间了结一条性命,泽川却表现得极其淡定,仿佛刚才出手之人并非他自己。
李垣惊恐地瞪大双眼,猛然呼吸两下,他刚才几乎是把男人的惨状强加在自己身上,狠狠咬了口舌尖,直至清晰地剧痛传来,这才觉得捡回一条命来。
而原本躲在暗处观战的其他人,都不知为何,忌惮又瑟缩地走了出来,众人面色难看,却十分一致地,将眼神避过正中央的尸体,不予理睬。
眼熟的人认了出来,却不敢开口惊呼,只死死掐住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据说那是崇阳峰会的亚军,任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毙命得如此轻易。
现在连榜首李垣连声都不敢出,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小喽啰,在这白衣剑客刀剑之下,简直比鱼肉还要不如。
倒不如主动走出,以免被对方用剑押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泽川身上,但偶尔也会在慎楼脸上流连片刻。毫不怀疑,这处于中心的两人,此刻都过于惹眼。
背地里,目睹他们方才的亲密无间,或许还有人将慎楼当作泽川养的小白脸,但到了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以免犯了泽川的忌讳,留命不得。
空气静默了很长时间,泽川也不发言,只是等待有人打破宁静,无形的窒息感蔓延开来。
最终还是李垣率先按捺不住,选择将话题转回之前。他很自觉地不去谈论刚才的死人,而是主动展开交谈。
虽然有泽川作保,但难免不会疏漏,万一有人在之后的凶兽对决中丧生,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他还没成功进入无上晴,怎能轻易丢掉性命?
这、这位高人,恕我眼拙,方才多有不敬,还请您见谅。李垣自己都不知,在说话的同时,豆大的汗珠润湿了他的侧脸,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却还是顶着莫大的压力继续,但高人,虽然机遇弥足珍贵,但比起性命而言,或许还是后者更为宝贵,在下
泽川轻嘲一笑,眼角余韵未消,讥讽道:原来这就是崇阳峰会的魁首,看上去也并不怎么样。难不成今年的人选掺杂了水分?
他如此冷嘲热讽,但李垣也只能连连称是,做小伏低。任谁看过方才残忍一幕,恐怕都会被吓破胆,哪里敢再次与其抗辩。
无趣。
泽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随后轻飘飘地接上一句:想走?晚了。你听听,周围是什么声音。
伴随他话音落地,四周原本的鹤唳风声似乎被另一种怪声代替,有脚步,似乎还夹杂着凶兽的尖锐嘶鸣。
他们人数已然足够,方才慎楼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时留了个心眼,并未说明凶兽来临的确切时间。
因此,这些人无从得知,其实在人群聚集的一个时辰之后,召唤的上古凶兽方可到场。
他们仔细听,那妖兽的怒吼似乎不止一头,数量越多,也就代表宝物的丰厚,正应了慎楼所言,危险背后便是机遇。
有人瑟瑟发抖,想要立刻逃跑,但腿部却像是注了胶,半点动弹不得。
他们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等待噩梦的到来。
人群之中,唯独有一双分明已经惊恐到凸出的眼睛,渐渐转化为怨毒。
伴随泣血般地嘶吼,从树林之中,率先窜出一只浴火妖兽。
竟是朱雀神武。
第二十五章
在朱雀之后,青龙,白虎和玄武也相继到场。
禁渊所有人的积聚,召唤而出的,竟然是传说中的四大瑞兽。
这倒是能说明,为何千百年来未能有人成功提前破关。谁能以一己之力积聚人才且先不谈,就是这四大瑞兽,不对,现在应该称之为四大凶兽,恐怕也甚少有人能与之一战。
在看到朱雀的身影之后,泽川的表情就渐渐凝重起来。他们都以为,积聚所有人所召唤的,应当是像饕餮一般的凶兽,但瑞兽的出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莫不是猜测出了问题,这并非是提前出禁渊的捷径?
但他尚且未能参破谜题,朱雀便率先飞袭而至,火舌喷涌,烧着了少数人的发顶。或是衣袍,或是发丝,都无一能幸免。
人类的尖叫和妖兽的嘶吼混合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但不仅仅是泽川,就连慎楼都微微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四大瑞兽原本是赐福人间的神兽,如今怎会被囚禁于禁渊,烧杀抢掠,成为无恶不作的凶徒。
他侧过身去,恰好与泽川对上视线,两人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错愕,随即互相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