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番对邢珹的暗中观察,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的影帝名号果真当之无愧。
邢家这位大公子,是个在人前很会演的人。
邢珹笑的时候,眼尾会微往上敛,眸里熠熠有光,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尤其是眼角的那颗泪痣,会随着五官神色的变化而动。仿佛只是上帝的随心一笔,便在人间勾勒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灵魂。
可他的笑意从不达眼底,属于非常高级段位的皮笑肉不笑。
邱院长将桌上的ipad转了个方向,示意邢珹看屏幕上的监控视频:
“邢先生,在一个月前的那场事故中,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徐见的?”
《恶狗》的最后一场戏,就是在S市西城区的高架桥上取的景。而ipad里播放的,是布加迪行车记录仪在同样地点拍下的画面。
经过对比分析,他发现邢珹一路飙车驶向城外的路径,都和影片里徐见开车赴死的那条路大致相同。
电影里,徐见最后开着车直接坠了江,邢珹却在坠江的最后一刻,猛地打死方向盘,狠狠撞上了高架桥的板墙。
“不记得了。”邢珹脸上的神情有些意兴阑珊,“我什么时候清醒过来,这事很重要吗?”
“很重要,”邱院长说,“这是你脑海中的自我防御机制,它在关键时刻救了你的命。”
邢珹没说话。
那个雨夜,开着布加迪撞上高架桥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里是他所处的人间,不是什么地狱。
他是邢珹,不是徐见。
一切都是徐见的,不是他邢珹的。
徐见已经死在了电影结尾的那场追杀里,他邢珹还在煎熬地活着,日复一日,永无尽头。
“邢先生,你根本就没有轻生的念头,也并不是双重人格。你把自己当成了徐见,是因为徐见身上有你没有的东西。”
“徐见是一个情感色彩很浓重的悲剧性角色。他敢爱敢恨,情绪也时常大起大落,能和外界产生充分的共情,也因此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美好与痛苦。”
“你是想要通过他,找到与外界的情感联结,弥补自己情绪里的空白,我说的对吗?”
邱院长很清楚如何在与患者的交流中把握分寸,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留给邢珹自己的。只有他自己想清楚了,治疗才能进行下去。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阵短暂寂静。
很快,邢珹将没受伤的右臂搭上轮椅,坦率开口:“没错。”
虽然邱院长将他的情况基本都说中了,邢珹心里却并无讶异。
这也正是他被邢家人压着来医院看病的原因。
医生说的话,他不在乎。
娱乐圈是非多,关于他的黑料与负面新闻在网上满天飞。无论是黑粉的诋毁谩骂,还是粉丝的狂热喜爱,他同样也不在乎。
或者换一个词,并非不在乎,他不能分辨,也无法体验和回应别人的情感。
他是名严重的述情障碍症患者。
第3章
“小路啊,那什么,今天是我女儿生日,我媳妇让我下班就赶紧回去。”
林医生轻咳了两声,一把揽过路当归的肩:“可是19病区的患者刚做完MECT,需要留房查看,你看——”
“......要不林哥你先回吧,晚上我留下观察就行。”
看到林医生手上拎着的芭比娃娃套盒,路当归马上会意。
林医生把感激不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回你可真帮了我大忙了,哥欠你一顿饭啊!”
抬起头对林医生笑笑,路当归视线移回电脑,继续敲查房记录。
林医生走后,办公室只剩下路当归和几个值夜班的小护士。
刚查完房,暂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小护士们坐在角落里小声聊天,时不时还偷瞄一眼电脑前的路当归,像是生怕被他听见。
“小路医生真是老好人啊,老林这个月是第三回 了吧,他怎么又答应了?”
“就是,路医生都连续倒两个夜班了,主任怎么也不管管......”
“都觉得小路医生好欺负呗。”
一名小护士扬高声调,见路医生朝这边投来视线,又赶紧压低了声音:“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科里这么忙,也确实只有小路医生比较有空.....他们不找他找谁?”
路当归将桌上文件分好类,装作没听到。
整个精神科都觉得路医生性格好,没脾气,是个老好人。
只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那个人就是路当归自己。
距离他结束试用期,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已经快一个月了。
熬过五年学医和三年实习生涯,每天在家和医院两边跑,他天天盼着独立接诊的那一天快点到来。
等到真的转了正,路当归才终于意识到,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在这家知名的综合性三甲医院里,刚转正的年轻医生就是块白板,没资历,没评价,根本没什么人上门预约挂号。
精神科是院内的特色专科,很多患者都是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前辈们从早到晚忙的要死,路当归却在科室里坐了很久冷板凳。
雯菲开学后就住进大学宿舍,有辅导员和同学代为照顾,不再需要他这个当哥哥的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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