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宿白茫然地拧着眉毛,看着那诡异的、正方体的棺材。
玄清石,计夏青失笑,具有优秀的强度和韧性,以及最为优越的能量隔绝能力。
这个四四方方的棺材,是一个天然的载体,计夏青感慨着,我在其中长眠的一万年,魂灵强度的消散是按照正常流速消散的。要是真的魂灵脱离载体一万年,就算我魂灵强度再强,天赋再变态,我也待不到一万年后。
再考考你,她意犹未尽地看着那个自己沉睡了万年的正方体,饶有兴趣地围着它转圈,玄清石除了具有优秀的强度和韧性外,还有什么特点?
宿白一怔。随即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她才离开学校一年不到,而且理论上还没有毕业只是提前就业了,很多知识她还没学到。
极易留下痕迹,玄清石极易留下痕迹,古德里安轻声开口,所以,陛下,您在找什么?
我当年想找的是第五执贴【禁止魂灵穿越物质相】符咒的指纹,毕竟纯净的玄清石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指纹录入仪,计夏青围着正方体绕圈子,但我显然太过于低估我那位老朋友,第五执不会犯这种小错误,所以我要找的痕迹根本就不是指纹。
那要找什么?宿白皱皱眉。
他当时贴符咒的时候一定很小心,所以不一定留下痕迹,计夏青的脑袋从正方体棺材对面冒了出来,打了个响指,但是,如果第五执在这孤独的一万年中的某一天想要来看看我这位老朋友,他大概就没有这么小心了。
哈,这里有一个,她蹲下来看着一处凹痕,看起来像不小心擦碰到的。
啊,这里也有。
第五执未免也来了太多次,这里居然也有,连续三个。
凹痕都是类似的小圆点,一指宽。
到底是什么意思?全队最没耐心的高客忍不住举手发言。
你还想不到吗?计夏青无奈直起腰,站在对面,指纹,凹痕。
高客被哽住,磨牙低吼,我应该知道吗?
算了,不能指望你那还没开封过价值一个亿的脑子,计夏青似乎格外放飞以至于恢复了些毒舌的本性,看着几人身后,笑盈盈,指纹,凹痕,第五执,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高客只觉得毛骨悚然,猛得向后看。
一个浑身披着黑袍辨别不出性别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他看着与身旁胡时月如出一辙的黑袍,忍不住扯扯身旁女人的袖子,你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冰凉凉的女声从兜帽下传来,撞衫了而已。
计夏青拨开面前几人,优哉游哉像黑袍人踱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躲我了?
黑袍人没有任何反应。
你说,我早就该想到的,对么?计夏青围着他绕起圈子,人俑的指纹痕迹只停留在前面这段时间,中间换过几组不一样的指纹,但最后都逐渐消失了。
制作人俑的人手艺不精,已经有了在某几个部位用力的习惯,这种习惯也没人纠正,为什么到后来的人俑上却没有指纹了呢?
计夏青围着黑袍人兜圈子,声音越来越高,因为捏人俑的人已经没有指纹了!但是他依然有习惯性的用力,所以他依然在人俑上留下了痕迹!
比如,她站定在黑袍人身前,一指宽的凹痕。
她死死盯着黑袍兜帽下的阴影,他很思念自己的老朋友,所以偶尔回来会回来看看他可怜的、睡在玄清石棺材里的老朋友,但是总会不小心留下点磕磕碰碰的痕迹,大概有时候他思念过度,忍不住用手我暂且称之为手好了,轻轻触碰了那极易产生痕迹的玄清石。
所以留下了几个一指宽的凹痕。
以及,很明显的几个事实,我这位老朋友的字相当难看,和狗爬的一样,计夏青手揣在兜里,凝视着面前比自己略高一点的黑袍人,他也从不练字,但是有几张给我留的字条,那楷书,漂亮极了。
我想我这位老朋友应该也没有请秘书代笔的习惯,而且,如果是为了让我相信是他,不更应该用我熟悉的字体么?
计夏青叹口气。
除非,他也已经写不了字了。
甚至,我这位老朋友没在我清醒的时候,和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我们已经见过几次了。
计夏青慢慢抬起手,握住了那黑袍的兜帽处,轻声呢喃着,第五执,你在害怕什么?
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害怕?
她猛得用力,掀开了披在这人身上的黑袍。
身后传来了几声短促的吸气和惊呼。
面前的人似乎已经不能称为人了,他浑身都是机械的骨架,骨架上附着一套血管和一套电路,交织在一起,但血管中并没有血液流动;胸口处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器皿,器皿中有一颗垂垂老矣,呈浅白色,比正常人大两三圈的心脏,心脏旁,是好几根小型针管,里面还有少许药液;再往上是头颅,两颗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镶嵌在钢铁骨骼中,而颅骨中也是一个玻璃器皿,盛放着膨胀了几圈,几乎已经看不见大脑皮层上的褶皱。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轻轻转动,看着面前的计夏青。
你就是这么活过一万年的,计夏青嘲讽地笑了一声,忒修斯之船。
很抱歉,以这种模样和你见面,那人发出声音,是冰冷又尖锐的电子合成音,却带着浓厚的感情和歉意,我亲爱的战友,我永远的伙伴,很抱歉,阿青。
为什么不干脆换一具机械身体?这样应该很痛苦吧,计夏青凝视着他被盛装在玻璃器皿中的心脏和大脑,没看错的话,这两个部件还是你自己原装那一套,就是已经癌变很久了。
我撕裂了一部分魂灵,造了不少纯机械或者半机械半血肉的□□比如你们之前看到的巴别塔塔主和人类遗迹研究小组的组长,都是我扮演的,第五执冲着远方还在震惊的宿白和古德里安微微点头,随后又看向面前的计夏青,心脏和大脑他们是可控的癌变,只有无限分裂的细胞才能撑过这么久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他顿了顿,我不信任机械,有一部分血肉,特别是属于自己的血肉,会让我更有安全感一点。
我曾经看过很多心脏移植的案例,第五执自顾自地说着,成功被移植了心脏的患者,结果莫名其妙有了一些心脏原主人的恶习和性格。或许,只有肉/体与魂灵同时存在,这个人才能称之为存在。
那谢谢你啊,计夏青扯了扯唇角,我现在已经没有躯体了。
第五执沉默了很久。
抱歉。
没必要道歉了,计夏青摆摆手,我们时间不多,在向你确认以太大陆最终的秘密之前,我想做一个小小的求证。
什么?第五执似乎有些讶异。
为什么要造神。计夏青危险地眯起眼睛。
啊,你说这个,阿青,你也知道,第五执似乎松了口气,以太大陆没有宗教时代的过渡,又因为战乱损失了很多科研资料,所以有很多他们现在无法解释但是却在使用的现象和原理。我们已经大错特错过一次,这次,不能直接告诉他们答案了,可是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和原理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混乱和战争。与其他们自己弄出宗教和神权争夺的无谓战争,还不如我直接给一个比较好的宗教导向。
你看巴别塔的神,不是存在感很低,而且一直在做好的导向吗?第五执补充。
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计夏青皱起眉,似乎是在思索,为什么要造一个真正的神?
她看着面前不再动弹的黑曜石般的眼珠,一字一句说着,有人,我很信任的人,曾说他亲眼目睹过神
祂的左手宽大、朴实、粗糙、厚重,是一只劳作者的手掌;祂的右手细嫩、小巧、精致、优雅,是贵族的手掌;祂左脚穿着军队的马靴;右脚踩着少女的布鞋,身上是一件代表混沌的黑袍。这说明无论是谁,哪怕是罪犯,都是祂的孩子,都可以得到祂的庇护,这就是神无定形和神爱万民的证据!
计夏青复述着曼施坦因曾经说过的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说说吧,神当然是存在的,但是为什么要用地底世界的尸体,制作这么一个缝合神明。
我不知道这件事。第五执缓缓摇头。
撒谎!计夏青骤然高喝,第五执!你一撒谎就习惯性瞟左上方,这毛病就算现在是这鬼样子也没改!
我只能说,我没做这件事。第五执沉默一会儿,更换了一个表述。
没做,但知道。计夏青迅速收敛了之前厉呵地可怕模样,狐狸般地眯起眼睛,很有意思。
那只死人部队,青玉是你做的吧,她冷不丁问一句。
是。第五执微微低下头,似乎是在愧疚。
那看来真的不是你做的。计夏青摇摇头。
宿白已经从震惊中清醒了,听着这段对话,忍不住问道,阿青,为什么?
我当时应该就有类似的疑惑了,但是可能没有问出来,计夏青回头冲她笑笑,又扭过头看着第五执,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做的,为什么在制造青玉部队和缝合神明的时候,不用同样的方式处理尸体,而是用了完全不同的解剖手段,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大的漏洞?
你知道,但你没有阻拦,计夏青看着第五执的眼睛,或者是你假装不知道,纵容了这件事的存在。
哈,除了我,整个以太大陆还有谁能得到你这样的纵容呢?还有谁能一开始就误导我们,将缝合神明的线索指向你呢?
答案好像不多呢。
计夏青再次转身,看着连通主墓室的另外一个走廊,声音幽冷。
太乙,滚出来。
淡蓝色的人影慢慢出现,朝她微微躬身,陛下,我来了。
但计夏青并没有理睬她,而是依然注视着另一条走廊。
终于,走廊中,走出来一个一瘸一拐的人。
她的左手宽大、朴实、粗糙、厚重;她的右手细嫩、小巧、精致、优雅;她左脚穿着军队的马靴;右脚踩着少女的布鞋,身上是一件代表混沌的黑袍或者说,与第五执同款的黑袍。
宿白倒吸一口凉气,走到计夏青身边,声音沙哑地低声问着,为什么是太乙?
答案很简单,甚至很离奇,计夏青嘲讽地笑了一声,她爱他啊,甚至为了这个直男在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女性的形象。但是他总认为她只是一个不懂爱的人工智能。
为了找到为人的感觉,为了找到那低劣的,被激素和冲动控制的情绪。
计夏青看向空中低垂着头的太乙,冷漠得仿佛是在宣判。
犯下这样滔天的罪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坑1:第三十一章第一次提到了六边形框架,实质上可以将其理解成生态球的安装组件,一个巨型螺母;
坑2:第三十三章,提到了人俑上的指纹,第一百一十三章,还是魂灵的阿青返回长眠之所也发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阿青已经知道了第五执的本体存在形态;
小小小坑3:载体问题,新鲜的小坑。第一百二十八章刚提到了,没有载体的魂灵,魂灵强度会消逝得很快;
小坑4:玄清石的性质极易留下痕迹和四方体上的凹陷,同样也是在三十三章;
坑5:第五执给阿青留下的【我也是人族大帝】的纸条,泛黄,字体是狗爬般的字体,时间恒久远了;其余所有留的字条写的字都很漂亮,都已经是机械身体了;
小坑6:第四十二章第五执现在这具本体就和阿青见过了;顺道,第四十二章还有一个估计没人发现的小坑第五执让太乙降低了魂灵恢复设备的启动价格(生怕小龙攒不够钱);
坑7:忒休斯之船,第九十六章,太乙说,忒修斯之船不是已经死了的塔主老头儿,而是另一艘船也就是第五执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