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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妈积攒了一些钱,从村里搬了出来,用积蓄买了一辆小货车, 专门帮人拉货搬家,他们租在城市边郊,这附近都是拉货司机在住, 破旧的房子外面便是一大片空地, 乱七八糟地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货车。
    黄妈为人勤快又热情, 跑起货运来也认真, 其他司机接不了的单子都乐意推荐给她做,这几年赚得不错,便又跟朋友做起了小生意, 在市区开了小超市。
    黄成楼成天无所事事,又让他妈给他买了台电脑,天天除了玩手机和电脑、打游戏看视频、抽烟喝酒,其他事都不干。
    他经常不爽的时候就在网络上当喷子,看别人被他骂得回都回不过来,就会心情舒坦,这是他放松的方式。有时候等到深夜,外面都没人了,他才下楼躲在暗处,阴沉沉地看着路过的野猫野狗。
    有一天,黄成楼突然在微博热搜上看到了游鹿的身影,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想起当年的事情,黄成楼还记得一清二楚。那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从前的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霸王,却一朝沦落他最看不起的穷光蛋,最后连书都没读。
    这样巨大的转变对黄成楼而言,落差实在太大了,加上他从小性格暴虐,他妈妈也不懂得这样的孩子其实性格是有问题的,一直没带他看过医生,黄成楼变得越发偏执和阴暗。
    黄成楼看到游鹿的唯一想法就是报仇,他不能看着害自己变成如此地步的仇人混得风生水起,而自己却宛如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悲惨。
    网络上搜索不到游鹿的学校信息,但是曾经站在阶层边缘的黄成楼却知道他们那群有钱人都在哪里读书,按年龄推算,游鹿最有可能就读的学校就是云中精英中学高中部。
    接连多日,他都找他妈妈要了钱,忍着少一只腿的羞耻,大白天外出。黄妈还有些高兴,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愿意踏出家门,学着适应社会了,一口气给他挺多钱,让他好好去玩。其实,黄成楼每天都是打车来到云中高中部附近,蹲守在角落,偷偷等待游鹿的出现。
    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车辆很多,但是游鹿和陈疏野实在太过醒目,两个少年在人群中犹如发光体,几乎不用认真寻找,就会被他们的身影吸引住目光。
    如果问黄成楼,除了游鹿,他还恨谁?
    那无疑就是陈疏野。
    在他充满恨意的回忆里,陈疏野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如果不是陈疏野在学校处处打压他,他就不会打人,不会转学,就不会遇到游鹿,也不会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最后就不会从云端被打落到泥里,成为一个不敢外出见光的废物。
    当看到陈疏野从一辆闪亮豪华的跑车上出来,黄成楼低头不愿意去看他光彩的样子,他抱着自己残缺的左腿蜷缩在角落,因为很少运动而越发臃肿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般隐藏在暗处,投下可怕而巨大的黑色阴影。
    黄成楼连续在学校门口蹲点一个多月,每次一呆就是一整天,知道两个人都是自己开车上下学,没有人护送。偶尔,他们会在放学时将车停靠在奶茶店门口,游鹿作为公众人物不方便下车,一般都是陈疏野去买饮料。
    黄成楼脸上的横肉挤得看不清五官,他发出一阵怪笑声,拄着拐杖,拖着脚步,慢慢走去路口打车回家。
    云中刚刚结束期中考,周五整天都是试题分析拓展课,老师们都没有布置周末作业,准备让学生们好好放松两天。
    游鹿和陈疏野连课本都没拿,直接空着手回家,他们跟同学们告别后,就一齐走出班级。
    好累啊。游鹿跟陈疏野牵着手,让他领着自己往外走。临近期中考这段时间,游鹿每天都很认真复习,睡眠都不够充足,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疏野揉揉游鹿一点一点的脑袋,直接说:我背你。他松开手,对着游鹿蹲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傻傻的游鹿,催促道:上来。
    哦~虽然旁边都是学生,但是游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趴了上去,让陈疏野背着他往学校门口走,等到了停车位旁边,他一溜烟从陈疏野背上下来就钻进车里,懒散地躺在座椅上。
    陈疏野看着他快要阖上的眼帘,侧过身子给他拉上安全带,轻声问道:想不想喝奶茶?我给你买一杯路上喝?
    游鹿倏地睁开眼,开心地点了好几下头,我要最新出的那款水晶葡萄乌龙茶,加茶冻。
    好。陈疏野轻笑着答应,他看着游鹿此时活泼的脸蛋上依旧带着疲倦,眼下还有两道浅浅的黛色,有些心疼。
    上高中之后,游鹿的学习一直很认真,他一脸正色地告诉过陈疏野:我们要上同一所大学啊,我不能拖你后退!冲冲冲鸭~他可不想陈疏野为了迁就他,选择去一所不够喜欢的大学。
    游鹿的确追赶得很快,上次月考排名已经是年段第五名了,这次期中考他感觉自己考试过程非常顺利,可能还能更进一步。
    陈疏野把车开到附近那家游鹿最喜欢的奶茶店,一眼望去,门口排队的人有点多。
    车子停靠在路边没有熄火,空调的凉风很轻柔,带着车载香薰淡淡的野莓浆香,游鹿整个人窝进真皮沙发中,被吹得昏昏欲睡。
    陈疏野摸了摸他的脸颊,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下去买奶茶,你休息一会儿。
    游鹿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微微睁开的眼眸,模糊不清地看见陈疏野下车的背影,很快就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睡着了。
    陈疏野把车门锁好才走到奶茶店排队,等了挺久,旁边叽叽喳喳的人声和不断看向他的视线,搞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等到前面仅剩两三个人时,陈疏野心脏骤然疯狂跳动起来,他突然感觉有些慌张。
    陈疏野回头看向路旁,自己的车还好好地停在那里,车前窗没贴膜,他能够透过玻璃看清楚游鹿还在里面睡得安稳,才稍感安心。
    店员问陈疏野要什么口味的奶茶,他想了想,除了游鹿想喝的水晶葡萄乌龙茶,又点了一杯之前他最喜欢的奶盖金露茶。
    陈疏野平时点单都是这样,两人份的东西他都会选择游鹿喜欢的口味,这样就不怕游鹿不够满足。他其实并不喜欢喝奶茶,但是如果游鹿喝不下,他也不介意喝掉剩下的那杯。
    游鹿特别喜欢这家店的茶,每次喝完自己那杯之后,便眼巴巴地盯着陈疏野。有时候陈疏野会故意逗他,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等他馋得瘪嘴,一脸委屈巴巴,才肯递给他喝。
    喝奶茶的时候,游鹿都特别开心,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哼着歌,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陈疏野一边等着奶茶制作,一边回忆游鹿鼓着腮帮子吸奶茶的模样,觉得心爱的少年太过惹人喜爱,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眼底都是温柔。
    突然,店员的一声大叫将陈疏野从想象中惊醒。
    啊!要撞上了!店员大声呼喊着发出尖叫声,那辆大货车,要、要撞到路边的跑车了!里面好像有人啊啊啊!
    陈疏野闻言立马转过头,一辆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市区的大货车,直直地冲向那辆冰川蓝的超跑,在集装箱货车的对比之下,那辆跑车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
    跑车车顶没有打开,窗户也紧闭着,良好的隔音效果让睡着的游鹿毫无察觉。
    陈疏野慌不择路地转身往回跑,他从玻璃看见游鹿那张好看的小脸还沉浸在睡梦中,微微抿着唇角像是在偷笑,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但这张令人心头发软的可爱睡颜,在下一秒就消失在一阵巨响中。
    货车直接撞向游鹿所在的位置,底盘超低的跑车整个被碾压在高大的货运卡车之下。
    陈疏野瞬间崩溃了,他拼了命地往那边跑去,他想要喊游鹿的名字,张开的嘴巴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音,喉咙传递着强烈的窒息和压抑的感觉,像是有人用力掐着他的脖颈,将所有的空气都挤掉了,让他无法呼吸。
    那辆货车撞到跑车之后并没有停下,甚至连减速都没有减速,跑车被它的12个巨轮挤压在中间,被带着横冲直撞地往前方驶去。
    陈疏野在后面追都追不上,也根本看不清楚车底情况到底怎样,旁边很多路人都帮忙报警,陈疏野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凭借本能往前奔跑追赶着。
    货车的背影快要消失了!
    傍晚六点初的天空,明明刚刚还温暖明亮,却在众人慌乱的时候,突然间一下子黯沉了下来,黑色乌云猛然压顶,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泼洒而下,砸得每个站在路边的人都感到生疼。
    心在颤抖。
    陈疏野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眼泪,他浑身都湿透了,冲到马路中央,张开双臂,截停一辆的士,跟、上那、辆货车!他的情绪近乎失控,说出的话都变得断断续续。
    司机听不清楚陈疏野到底在说什么,不耐烦地呵道:你说的什么啊!说清楚点!大男人哭什么哭,还把我的座椅都弄湿了。
    陈疏野瞳色浅淡的双眸赤红得如同要吃人一般,凶狠地盯着抱怨的司机,跟上那辆大货车!快!马上!
    司机被喊得一激灵,赶紧加速追上。
    前方的大货车平衡出现了问题,巨大车身左右摇摆着乱窜乱跑,看起来格外可怕,撵着路上惊恐万分的车辆和行人四处躲闪。
    交警们也赶到了现场,警笛长响的警车紧紧追赶着跟在大货车的后边,警察探出车窗,拿着话筒不断大声喊话:前面红色大货车停下!前方道路已封停!马上停下!
    陈疏野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时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难挨,苍白的唇瓣不停地发出催促:再快点!再快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此时他如同一个机器人般,完全无法思考。
    不肯停下的大货车在前方警方设阻的路口看见凸起的钢钉,想要加速转弯调转车头,冲撞警车离开这里,结果沉重的车身却因为过快的速度和湿滑的路面而失控,反复左右冲撞好几下后侧翻在地,砸出一大片重重的痕迹。
    而底下那辆跑车,那辆游鹿为陈疏野精心挑选的冰川蓝,被卡在车轮之间,在货车侧翻时,整个跑车都被甩了出去,在冰冷的雨水中翻滚着砸落。
    不成样子的昂贵超跑,倒着躺在雨水斑驳的灰暗路面上,浓烈的灰烟伴着点点星火在雨幕中升腾着往上冒着。
    交警迅速拉开围挡,不让行人过去。
    陈疏野觉得自己手脚发麻,湿透的身体僵硬得可怕,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大手用力抠着车门,下车之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游鹿的方向奔跑而去,却被交警拦在围挡之外。
    我是他哥哥!我是他哥!求求你让我过去!
    陈疏野以为他喊得很大声,其实低沉嘶哑的声音恐惧得都带着颤音,他抓着交警手臂支撑着自己不要摔倒,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黄成楼站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看着陈疏野崩溃的样子哈哈大笑,他笑得浑身肥肉都在抖动,一张脸狰狞得像个疯子。
    他家楼下的大货车司机是个五十几岁的瘾|君子,黄成楼刚搬来的时候十五、六岁,撞见他在楼梯间吸|毒,平时看着是个温和怯懦的大叔,吸了毒就跟个疯子一样,还想要压着未成年的黄成楼一起吸。
    黄成楼从小见多了他爸手下那帮人为了毒|资连命都不要的模样。这次为了报仇,黄成楼用金钱诱惑那个人,他知道这种人最缺钱,承诺能只要按他的要求制造一场货车事故,就能得到三百万。
    吸多了毒|品的人脑袋不清醒,一开始虽然有些疑虑,毕竟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太可能是有钱人,怎么可能拿得出三百万?
    但是黄成楼说他有个有钱的死老爸叫黄大财,因为赚黑钱判了死刑,死之前给他转移了不少资产,还给男人搜了当初法院判决的案犯照片。
    老男人看着黄大财与黄成楼如出一辙的模样,又仔细看了看判决里面查没的可怕金额,吓得瞠目结舌。
    他相信了黄成楼。
    到时候你把刹车线一剪,一推六二五,把事故原因归咎到货车故障上,反正你那辆车那么老旧,坏了也很正常。你又有几十年的开车经验,肯定可以刮蹭着让车停下来,不会出事的。
    黄成楼直接从包里掏了好几把红通通的钞票扔在地上,最后一把他捏在手里,不停地在男人浑浊的黄色眼珠前晃动,就算警察来调查,都不能拿你怎么办,你还能白得三百万,多好的事情啊,是不是?
    男人没什么见识,还以为真的可以逃过法律制裁,顿时心动不已,眼神随着钱左右晃动,就像一条看见肉的野狗。
    这些是20万定金,你要不要?黄成楼从家里偷了他妈的货款,一脸狞笑地看着反应迟钝的男人,声音阴狠粘腻:如果你不干,多的是别人干!看看我们这栋楼,有多少大货车司机,有谁这辈子能赚到这三百万?
    要不是我跟你熟,别人怕是要求着我给活!黄成楼阴沉沉地威胁道:如果你不干,就滚蛋!
    黄成楼站在斑马线的中间,眺望着警戒线后面因为遇到警车慌不择路而翻车的大货车,大笑着嘲讽:老蠢货,还真把刹车线给剪了!哈哈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想要三百万?下了阴曹地府再给你烧纸钱吧!
    他笑得前俯后仰,臃肿的手指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遗憾地感叹道:可惜让陈疏野逃过一劫,不过看他一脸生不如死的样子,也挺开心的。
    但有一件事,黄成楼没有想到。
    这一秒还开心得要死的他,下一秒就被因为雨天起雾而误闯红灯的面包车猛地撞飞出去。
    那个身体残缺、心灵更阴暗的黄成楼,像一团肥肉在路上滚了好几圈,又被对面来不及刹车的车辆连续多次碾压,全身都变得残缺,只有一张肥腻的脸上依旧完整,软绵绵地侧靠在湿哒哒的路面,带着诡异的笑容。
    【言灵的话已失效。】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作者已顶着锅盖跑路了~(呜呜呜,大家请跟我念:流兀是亲妈~)
    我怕你们看到一半难受,拼命写,把黄渣渣的结局都写出来了,恶有恶报!
    第104章 一零四
    医院大楼的会议室内, 院长和几名专家再次组织联合会诊,游之莱和白雪轻坐在位置上旁听,听他们说游鹿目前的情况和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不曾出言打断。
    今天上午,游鹿做了五天内的第三次手术, 他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 胸腔被严重挤压变形, 无论哪一处伤口都非常棘手,其中最严重的是大脑和颈椎的受损程度。
    刚入院的两天里, 院方下了十几次的病危通知, 每次好不容易挺过来,就要抓紧时间进行下一场手术。
    游之莱跟白雪轻一直守在医院, 脸色显得很憔悴。他们听着耳畔医生们激烈的讨论声,甚至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游鹿刚刚出生那年,那时候的他们也经常待在医院跟医生讨论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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