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一只硕大的北极熊张着嘴近在咫尺,少年一边尖叫一边在冰川之中穿梭着躲藏,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企鹅。
纲吉大喊着“刹不住车啦——”然后一头撞进了企鹅堆里。
他睁开了眼,胸口还留着被撞上的闷痛,纲吉愣愣的摸了一把嘴角,身下的木地板冰凉,周身散落着不少的漫画书。
原来他睡着做噩梦从床上摔下来了。
还好还好,纲吉扶着胸口庆幸,没有张着血盆大口的北极熊。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在夏天感到冷呢?
纲吉一抬头,一张满脸是血的脸就出现在了正上方。
男人低着头看向他,应该是出现在床边好久了。
“咿呀——”纲吉下意识惊呼起来,手脚并用退到床的另一侧才反应过来。
男人就是已经跟了他三天的鬼魂兄。
“你不要吓我啊......”纲吉摸着被吓出来的眼泪,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撒娇的嫌疑。
鬼魂兄应该对他没有恶意,但是架不住鬼魂兄全身血呼啦的一片,看着特别吓人,纲吉觉得自己每看一次鬼魂兄都是胆量的增长。
他小心翼翼的偷瞄了对方一眼,“请问有什么事吗?”他问。
鬼魂兄不爱说话,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而且鬼魂兄不会离他太近,总是保持着可以说是礼貌的距离,但是这次破天荒的出现在了他床边。
纲吉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想出什么事还是希望能听到鬼魂兄说话。
男人没有说话,那张被血掩盖看不清面容的脸少见的转向了门外。
纲吉顺着男人转头的方向去看,并没有看见什么,但是传来了声音。
是电话声。
可能已经响了好一会的电话声。
慌慌张张往楼下跑,毫不意外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纲吉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嘴里喊着痛。
接起电话,果不其然是奈奈妈妈。
只有妈妈了解他的废柴体质电话很长时间没接通也不会挂掉。
“有好好吃饭吗小纲?”奈奈妈妈哪怕有些失真也显得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纲吉肯定的回答,虽然妈妈不在的第二天他是吃泡面度过的。
“是不是一直吃的泡面啊。”虽说是疑问但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了呢。
纲吉:......
“没有啊。”纲吉睁着眼说瞎话。
鬼魂兄出现在了周围,定定看了他一眼。
纲吉有些心虚的避开了目光。
“你这孩子,不是说过了泡面要少吃的吗,钱我留给你不少的啊......”奈奈妈妈开始了典型的妈妈式说教。
纲吉认认真真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所以今天出去吃吧。”温柔的女人在电话那头下了结论。
“啊,好的。”
“和朋友们一起怎么样啊,约同班的山本君吧。”女人笑着问。
纲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妈妈我其实和山本君不熟。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啊。少年欲哭无泪的想。
算了,把妈妈哄开心就行。纲吉漫不经心的想。
母子两的对话结束后纲吉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是快晚饭的时间了。
打了一下午游戏的纲吉的也觉得有点饿,于是他愉快的走进了厨房,心里思考着今天的晚饭吃什么口味的泡面。
豚骨?还是鲜虾?亦或者是冬阴功?
纲吉美滋滋的想着,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鬼魂兄就站在了放着泡面的橱柜前。
泡面和少年的距离只隔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鬼魂。
纲吉:......
“可以让一下吗?”他小声的问。
鬼魂兄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或者是听不懂一样,背站的挺直,像一把直插于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骑士,忠贞的守护着身后的宝藏。
纲吉:......
这时候开始装傻了是吗??
纲吉与对方大眼瞪小眼,好半天他明白了今天的晚饭与泡面无缘了。
在心里与泡面说着再见,纲吉捂住受伤的心,告诉自己那个鬼魂他惹不起。
准备好钱包,纲吉拿着钥匙最终还是出了门。
不要问一个废柴为什么不自己做饭这种问题,他还不想妈妈在新闻上看见他,事故原因是火灾或者爆炸。
初夏的夜晚还是凉爽的。
迎着晚风,纲吉略显惬意的眯着眼,他当然不会去做大老远冲到山本家里就为了邀请人家一起吃饭的那种事。
他没有朋友,早习惯了一个人吃饭。
纲吉决定去超市里买一份便当解决掉晚饭。
饭点的超市人还不少,纲吉慢悠悠闲逛着。
身后的小女孩撒着娇想要母亲买一份布丁,母亲故作严肃的板着脸吓唬小女孩说容易蛀牙,女孩换了个对象拉着父亲的手娇娇软软的请求,父亲大笑着一下子把小女孩举到了肩上在购物车里放进了好几种口味的布丁,母亲无奈的看着闹成一团的父女两,一家三口就这么笑着走远了。
纲吉才反应过来他就这么看着一家三口看了好久。
失去了闲逛的心情,纲吉随便拿了一份便当转身就走。
在柜台付钱时手一抖钱包里的硬币撒了大半,顶着柜员不耐烦的目光,纲吉好半天捡起硬币在心里说着对不起匆匆付了钱就走。
晚风一下变的有些刺骨,纲吉穿着短袖的手臂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心中有着奇怪的闷气,看着周围成双成对的行人,纲吉努力把它憋在心里。
某个不经意间的时候,纲吉注意到一个影子始终维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自己身后。
两个影子一前一后在夜晚中往前走。
纲吉回过头,一个血糊糊的身影就在身后不远处。
奇怪的郁闷感顿时消散了,纲吉望向鬼魂兄血红一片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哼着走调的校歌,纲吉看着周围的人群,心想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了。
回到家门口,纲吉用钥匙打开门锁,暖色的灯光一下子扑面而来,是一种从发梢到脚趾都泡在温水中的暖意。
他喊着“我回来了”先一步走进暖色的世界,顿了顿,纲吉转过了头。
鬼魂兄站在大门口的黑暗里,身上的血液都与黑暗融为一体,男人就这么定定的止步于黑暗之中,一向血红一片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但是纲吉看不懂。
寂寥、萧索环绕了鬼魂周围,纲吉突然觉得很难过,就好像有人在他心里打碎了一颗柠檬。
为什么呢?他想,鬼魂兄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因为自己害怕他就一直站在远处,因为电话会把自己喊醒,也会督促自己不要老是吃泡面,所以为什么鬼魂兄会这么看着让人难受呢?
啊,少年瞪大了眼睛,他想他知道了为什么在睡梦中仿佛置身寒冬的原因了。
因为鬼魂兄靠近了他。
鬼魂兄一定特别特别的冷,冷到哪怕只是靠近了他,纲吉都会做梦梦到了北极。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全部攥紧了心神,纲吉很难过,自己可能没什么用,但哪怕只有一点,他也希望鬼魂兄好受一点,因为鬼魂兄一直流着血。
在纲吉的世界里,受伤流血了就一定很疼,鬼魂兄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的血,纲吉不敢想象鬼魂兄到底有多疼。
哪怕每次纲吉都是只是擦破点了皮,他都要掉上好一会眼泪,妈妈也不会嫌他娇气,他的妈妈会给他一个拥抱,会摸摸他的头,笑着安慰他男孩子不能哭喔。
是因为鬼魂兄没有人安慰他所以就不会喊疼也不会皱眉吗?
纲吉胡乱的想着,时间看似过的很慢其实才短短一瞬。
他突然冲着鬼魂兄大力的挥着手,脸上拉开了灿烂的笑容,“鬼魂先生,你不进来吗?”他冲他喊着。
这应该是三天以来纲吉第一次称呼了鬼魂。
门口有路过的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加快了路过的脚步。
纲吉并不是很在乎。
鬼魂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他慢慢地动了,鬼魂兄走的很慢但还是一步一步褪去了黑暗,一步一步走向了灯光之中,被暖意笼罩着走到了纲吉面前。
纲吉怔怔的看向他,也不知是因为灯光缘故还是鬼魂兄脸上的血迹减少了,鬼魂兄的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好像在闪着光。
不知道为什么,纲吉看着那颗泪痣,奇异的,对鬼魂兄最后一丝恐惧也烟消云散了。
纲吉笑着关上了门。
打开还散发着余热的便当,纲吉向他妈妈一样也开始絮叨了起来:“啊,说起来今天电话的事还没向鬼魂先生你道谢了,要是鬼魂先生你不在的话我可能真的会错过妈妈的电话啊,一定会被妈妈担心死,这次的便当我还没有吃过诶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吃,不过肯定没有妈妈做的好吃......”
少年一个人的絮叨在屋子里静静流淌,有灯光有热气还有一个不说话的鬼魂的陪伴,纲吉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纲吉突然拉开了身边的椅子,他对站在远处的鬼魂微笑:“鬼魂先生,可以陪我一起吃饭吗?”
少年的笑容明媚,暖咖色的头发在灯光下被渡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棕褐色的眼睛里好像有蜂蜜在流淌,暖光浸没了他通透的瞳孔,于是瞬间,世界上所有的灰暗与失落都好像淋上了鲜亮的色彩,一切的一切都温馨的将要化开。
“鬼魂先生?”
鬼魂最终还是坐在了纲吉替他拉开的座位上。
纲吉抿着嘴唇笑,流水线上做成的便当虽不如母亲包含爱意的饭菜可口,但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少年看着鬼魂模糊不清的面容,好像是错觉,恍惚间他看见了鬼魂兄意气风发的身姿,俊朗的面容含笑的望着自己。
再一眨眼,坐在身边的鬼魂依旧是一副怨气缠身浑身是血的样子。
错觉吧,纲吉在愣神中想。
但是真好啊,纲吉缓缓绽开一个微笑,他在心里开心的告诉母亲他也有一起吃饭的朋友了。
他不是一个人了。
......
坐在病床前温婉的短发女人削着苹果的手一顿,她几乎是愣神的看着病房窗外的灯火通明。
“怎么了奈奈,在担心小纲那个孩子吗?”
病床上的女人可怕的消瘦着,脱相的面孔却依旧不减她的秀美,她蹙着眉,担忧的看向从小到大的挚友。
奈奈笑着摇头,她不再年轻了,眼角都出现了细纹,不变的是她从始至终的温婉,“我能感觉到哦,小纲现在一定和朋友在一起很开心啊,那孩子不会孤单的。”
“啊,这样吗?”三叶也微笑起来,“小纲那孩子看着就能让人温暖起来了,就像你一样啊奈奈。”
“讨厌啦,真是的。”奈奈害羞的捂住了泛红的脸。
她们像是儿时那般,笑笑闹闹的叙谈起来,气氛顿时好的不像话。
于是病房门口某个看着一脸冷酷的男人叼起了一根烟,他决定去楼道里抽完一支烟再进来。
......
“晚安啦,鬼魂先生。”
纲吉躺在床上,他已经盖好了被子,不过他并没有关上灯。
鬼魂兄依旧候在房间门口,像一位宣读过骑士宣言的正直骑士,如影子一般,静静守候着少年入梦。
调暗的灯光中鬼魂的身影只有一个剪影,但是给纲吉带来了满满的安全感。
在纲吉睡着的前一刹那,他回忆起了晚饭时鬼魂兄的靠近并没有带来强烈的寒冷。
真好啊。他想。
少年在欣喜中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