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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爷再怎么荒唐,到底是主子,他只是个下人,能派人暗中留心跟着,却不能亲自出面阻拦,这种事一旦有了,便是闹到了顺天府,他也是翻不了盘的僭越之罪。可……世子这两日很是异常,像是对那女子有几分上心,若真是让三爷得手了,世子若怪罪下来……
    进退两难之际,便见世子回了府,孟管事如蒙大赦,忙上去一五一十地禀报。
    薛靖谦听了,下颌紧绷成一条线,几乎是咬着牙道:“什么时候的事?”
    “满打满算,应还不到一刻钟……世子爷……”
    话说了一半,孟管事便见自家将军有些失态地疾奔而去,愣了愣,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忙跟了上去。
    到底还是小看那女子在世子心中的地位了,菩萨保佑,那程姑娘可千万别出什么差池。
    近了那小院,薛靖谦飞快的脚步忽地停顿了一下,竟有几分近乡情怯之感。倘若那混账真的得手了……他从心底地有些不敢想象后果。
    小院里传来女子的咒骂声,他深吸了一口气,踹开了紧锁的院门,便见一个仆役押着一位婢女,方才的咒骂声正是从这婢女口中发出的。
    “世子爷!”
    那仆役不意在此处看到他,吓得面如土色地跪下,手中押着的婢女顺势挣脱,在他背后大喊:“世子爷,救救我们家姑娘!”
    薛靖谦脚下没有停顿,接着踹开了镂花的房门,看见屋内的场景,眸色冷得吓人,冷斥一句后便将薛靖兴扯开扔到地上,凝视着床榻上缓慢坐起来的女子。
    雪白的脸上赫然落着通红的巴掌印,有些歪斜的发髻上插着一对双喜簪子,有些像是孟管家送去的那一对。海棠红的小袄襟口处被粗暴地扯开,露出来的锁骨上落了几道红印子,湖蓝的襦裙被褪了一半,雪白的齐脚亵裤展于人前。她此刻抿着嘴一言不发,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没落下,更让人瞧出十二分的委屈来。
    薛靖谦移开了目光,心口蓦然发紧,有些难以呼吸。
    倘若他再来迟半刻……
    阿舟恢复了力气,立时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瞧见程柔嘉的模样,一边掉眼泪一边赶快用锦被将她围住,紧搂着她戒备地看着房中一站一坐的二人。
    虽然这位世子爷阻止了薛三爷的禽兽行径,但并不代表,他就站在她们这一边。
    冷风从院子里呼呼地刮进来,薛靖兴终于找回了理智,面色苍白地小心试探:“二哥,这女子,本就是娘给我找来做小妾的远房表妹,虽然还没摆酒,但,也算是小弟的房中事……”
    “房中事”这三个字让薛靖谦心头的那股火又上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鬼话连篇地欺瞒他。
    他有些疲乏地摆了摆手,吩咐孟管事:“三爷脑子不清醒,让他去祠堂跪一晚上,想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犯错。”
    薛靖兴面色更白。
    跪祠堂?竟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看来二哥什么都知道了。
    孟管事来的路上已经叫了几个仆役跟着,此刻不慌不忙地指了两人将薛靖兴带走,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站着。
    “程姑娘。”
    程柔嘉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给自己带来灾难又在关键时刻挽救她的权势滔天的男人,不知为何,一滴眼泪忽地忍不住,从眼尾顺势滑落。
    薛靖谦看着那一滴泪,心口忽地一窒,犹如被什么灼伤了一般,引起难以忽视的痛觉。
    “这次的事,是我管束家人不力,给你们程家带来了无妄之灾。你放心,我已往杭州去了信,最迟明日,程老先生就会被放出来。程姑娘想要侯府什么补偿,也可以尽管提。”
    程柔嘉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战功赫赫的定远大将军,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弟弟,方才竟然为了家人的不是,向她赔礼道歉了。且并不似在观梅苑中那般客气生疏又天然地高高在上,而是语气诚挚,俯身作揖。
    “那就多谢世子爷了。”她默了半晌,只道了这一句,不知再说些什么,心头的怨气和委屈,在此刻消散了大半。
    夜已深,薛靖谦正要抬脚离去,环视了这房间一圈,道:“这院子不通地龙,程姑娘今日又受了惊吓,今晚,便先在世明堂的厢房歇息吧。”
    程柔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受了这种惊吓,能在温暖舒服的地方睡一晚上,自然是好的。
    孟管事听着却猛地抬头,看了薛靖谦一眼。
    世明堂是侯府历代世子所居,如今世子爷正住在那里,不过世子妃之位尚空悬,有时公事办的晚了,世子爷索性也就在外院书房歇着。
    可……世子爷在不在世明堂睡是一回事,让女眷住进去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主屋历来是世子夫妇所居,旁边的厢房,则一般是世子侍妾所居。世子爷难道这是要……
    作者有话说:
    有人要抢老婆了
    第6章 发落
    简单地更衣梳洗后,程柔嘉主仆三人被送到了一进宽阔的院落中。
    夜已深,靠着长墙而立的四方青石灯柱燃起,照得整个院落灯火辉煌,宛如白昼。她暗暗吃惊,心知自己怕是来了个了不得的地方——这种灯柱十分地耗松油,松油并不是寻常物什,寻常人家有钱也买不到,更遑论拿来做灯油使。长这么大,她只听来家里做客的长辈说过在皇帝在金陵的别宫有这种灯柱,没想到侯府竟也有。
    绕过正房旁的抄手游廊,过了一处太湖石假山,便到了一间带耳房的厢房门前。
    厢房里有十来个丫鬟正热火朝天地收拾着,里面的人听见来人动静静了片刻,便有一位圆脸的妈妈迎了出来,热情地道:“可是程娘子?”
    程柔嘉点点头,眼里有些询问的意味。
    那妈妈面相十分和蔼可亲,笑着迎她到了一边收拾好的碧纱橱说话:“……厢房许久没人住了,世子爷的吩咐来得又突然,院里的小丫头都被叫来收拾了,姑娘且稍等一刻钟便能进去了。”
    程柔嘉不动声色地打听,这才知道自己住进的是世子的院子。
    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纵观薛靖谦今夜的表现,似乎只是为了薛靖兴不成器而恼怒,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程柔嘉便没有多想,只当是他想把自己安置在能控制的地方,免得再横生枝节。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待得丫鬟们收拾好了卧房,烧了热水梳洗过后,薛靖谦那边正巧派人送来了敷脸的药,崔妈妈给她上了药,程柔嘉便疲乏地沉沉睡去了。
    薛靖兴被罚跪祠堂一夜的事次日一早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刚醒的三夫人气得脸色青白,打了来报信的丫鬟一巴掌:“三爷都跪了一夜了,你现在才来禀报我?”
    那丫鬟满心的委屈,却不敢露出分毫,扑通跪下磕着头:“夫人恕罪,是世子那边拦了三爷身边的人不许报信,奴婢也是方才经过祠堂才知道的。”
    三夫人心疼得不得了,忙洗漱更衣出了门,带着人到了世明堂正屋门前,却被侍奉的丫鬟告知世子昨夜并不在世明堂歇息。
    三夫人看着抄手游廊上来回穿梭端着铜盆热水和帕子的丫鬟们,气得捂着心口:“世子爷莫不是刻意诓骗我这个婶娘?世子若不在这儿,这些丫鬟们是在服侍谁?”
    被质问的丫鬟一脸难色,想了想还是低声道:“昨日夜里有位姑娘住进了东边的厢房……”
    姑娘?昨日夜里?
    她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姑娘姓什么叫什么?”
    “叫什么奴婢不太晓得,只听崔妈妈唤她一声程娘子……”
    果然!
    她只觉得心口发闷,火气直冲头顶,立时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去了东厢房,却被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妈妈如铜墙铁壁般拦在了门外。
    “放肆,你们敢拦我?”
    为首的妈妈皮笑肉不笑:“三夫人莫怪,奴婢们也是听令行事。”
    “听令?听谁的令?世子爷的吗?”三夫人冷笑着,她一早起来听说了这消息只以为是东窗事发,连忙赶来想认错求情,可一路走过来她已经冷静下来——那丫头进府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世子那边不会查得那么快,多半是为了别的理由。
    而这别的理由,在她听到“程娘子住进了世明堂的东厢房”后,她胸有成竹地觉得自己找到了。
    前所未有地有底气。
    “各位妈妈们还请转告世子爷,世子爷前程大好,可不能为了一个狐媚子罔顾兄弟伦常,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莫说是侯府,就连皇后娘娘只怕也没脸见人!这等狐媚祸水,放在家中只能使兄弟阋墙,家宅不宁,正应该早早送走 ……”
    三夫人这番话说得声音极大,正在铜镜前梳妆的程柔嘉一字未落地听进了耳朵里,红绸的动作也是一顿。程柔嘉抬起下颌往窗外张望,对方满是怨毒的眼神落入眼底。
    几位粗使妈妈却不为所动,像是完全没听见她这番诛心之言。
    三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未见屋内人出来,片刻后便又带着人走了,直奔侯夫人的慎德堂而去。
    红绸有些紧张地放下梳子:“姑娘,虽说昨日世子承诺了会放老爷出来,可这三夫人这般恨咱们,若咱们回了杭州还使绊子给老爷,那可怎么好啊……”她从前觉得自己能护好姑娘,可昨日的事一出,她才知道,一个弱女子在有权有势的男子们面前是多么卑微不值一提。
    程柔嘉也紧抿了嘴,没有出声。
    薛靖谦是个君子,还十分重视家族的名声和家风,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譬如这次,倘若不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恰巧站到了他面前,她家族的悲剧恐怕就不能被挽救了。等这桩风波过去,薛靖谦遗忘了她,若三房的人想报复他们,程家仍旧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崔妈妈端着膳食进来,正好听见红绸这番话,眼里就带了些笑意。
    “程娘子,老奴有一计,可解娘子燃眉之急。”
    程柔嘉转过身抬眼看着她。
    “娘子若留在世子爷身边伺候,三房的人定然不敢再动程家的人一根手指头。”
    三夫人踏进世明堂的那一刻,薛靖谦就得了消息。他留了会拳脚功夫的妈妈在东厢房守着,因而并不担心,且三婶那样不过脑子的性子,冲进去闹一番,对他要做的事,也是有作用的。
    他霍然站起身,漆黑的瞳仁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昨日夜里,她又入了他的梦。接连两次,无法再用偶然解释,他想要探究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对这个小女子这般上心。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轻易放她走了。
    算好了时辰,便抬脚离开书房向内院而去。
    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玉刚掀了帘子出来,正巧瞧见一身象牙白缂丝锦袍,披着墨色大氅的薛靖谦过来,忙小跑着过去提醒:“……三夫人一早就来告您的状,是为了三爷的事……夫人瞧着有些不大高兴,吩咐奴婢去找您呢。”
    侯府是谁当家,碧玉心里门清,且侯夫人此刻也只是爱子心切容不得儿子名声被玷污,倒不是真的与儿子动怒,是以碧玉话里并没有半点袒护三夫人的意思,全然站在薛靖谦这一边。
    薛靖谦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待进了内室,便见母亲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右手边是拧着帕子啜泣的三婶,嘴里念叨着什么。
    “娘。”薛靖谦给母亲行了礼。
    侯夫人见他来了,嘴角松了松,唤了他到身边:“昨日下大雪,从宫里回来可冻着了?你的腿在西北受过伤,要好好将养才是,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便推了不去了。”
    关切地嘘寒问暖,倒并没有立时提起那桩事。
    三夫人在一边拿余光瞥着,见状心头不由大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今不比陛下在潜邸的时候了,儿是臣子,自然得随叫随到。更何况薛家现在是外戚,皇后娘娘膝下又有皇子,更是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断送全家性命。”薛靖谦摇摇头,叹了口气。
    三夫人一听这话,心头顿时打鼓起来,摸不准他是否听说了什么。
    侯夫人心疼地拍拍儿子的肩,想到了方才听来的话,这才露出几分不满:“道理你都明白,又为何非要和你弟弟争一个女子?这传出去了,岂不让整个京城笑话?说不准还要沦为言官攻讦咱们家的把柄呢。”
    “哦?”薛靖谦笑了,看向低着头的三夫人:“三婶你说,三弟是因为这个挨罚吗?”
    侯夫人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却见方才哭得肝肠寸断一副深明大义样子的堂妯娌涨红了脸,“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目光就骤然锐利起来。
    “前两年,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了一位九品官员家的小姐,王家那一房的男丁都因此被下了大狱,王家六少爷更是流放千里,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外戚横行霸道,欺辱百姓的下场,没想到三婶和三弟这么快就忘了。”
    三夫人闻言面如土色,强撑着道:“咱们家怎能和王家比?世子爷劳苦功高,简在帝心,皇后娘娘也是宠冠后宫,将来大皇子……”
    “你给我闭嘴!”侯夫人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听她越说越不像样,气得浑身发抖出声呵斥。
    三夫人瞬间蔫得如同鹌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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