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他在薛靖兴手里救下她的那一夜。他还以为,将人不择手段地收在身边了,就不会受这种苦了。
薛靖谦轻叹了口气,拧紧了帕子默默为她拭去脸上出的细汗。
盛女医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赶过来,便是看到了这一幕。
战场上叱咤风云刀下敌兵亡魂无数的定远大将军,此刻竟然在悉心伺候一个商贾女出身的通房!
她心下大震,忙收起了心中残余的几分怠慢心思,恭敬地上前行礼。
薛靖谦摆了摆手,起身退开半丈远:“劳烦盛大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盛女医细细地把了脉,又仔细看了瞳仁和舌苔,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消:“将军不用担心,程娘子这就是普通的风寒,只是看上去像是已经低烧了一日了,心中郁结压着,方才动了怒消了郁气,一时脾胃不和,这才骤然发作起来。程娘子年轻,身子康健,只需喝几日药,再精心养着别受冻,就无大碍了。”
侯府里的人往往称薛靖谦为世子以表亲近,但如盛女医这样的外人,见了薛靖谦多是心怀畏惧,以定远大将军的官衔相称以示尊敬。
薛靖谦沉声道了谢,派了人陪着盛女医写方子熬药,又在床前坐了下来。
盛女医临走前欲言又止地看了床帏方向一眼,到底还是没开口。
若是侯夫人在,定是不让将军在这里守着,以免过了病气。可她瞧着……将军此时怕是听不进这样的规劝。
郁气?动怒?
薛靖谦看着陷入沉睡的程柔嘉,默然坐了片刻,冷着脸将红绸和阿舟叫进来。
“盛大夫诊断说你们家姑娘今日动了怒?发生什么事了?”
阿舟茫然地看向红绸。
红绸心里打了个突,知道姑娘多半是为了家里老爷的病生三房的气,可姑娘又说过,不许她在人前编排府里的爷……
她灵光一闪,磕磕巴巴地将琥珀今日的作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抬头便见世子爷的脸色冷得可怕。
薛靖谦嗯了一声,又垂眼看着跪着的两个丫鬟:“你们伺候主子不精心不是第一次了,这次竟连主子低烧了一日都没发觉,自己下去领十个板子,再有下次,也就不必在世明堂伺候了。”
阿舟心里一颤,拉着红绸自觉地下去领罚。
*
程柔嘉发现自己迷迷糊糊地在一处混沌之地走着路。
一边是万年寒冰,一边是无边火域,整个身子又冷又热,无法停下也无法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着走着,嘴里忽然苦苦地发涩,身子却轻便了不少,周身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小姑娘咬紧了贝齿不肯让勺子里的药漏下去,薛靖谦无法,只能用舌头撬开她的嘴,将药渡过去。
倒还真是苦得可以。
这样来回渡了四五回,她似乎是觉得舒服点了,便微微张开了红唇,等着喂药,娇憨可爱,一派孩子气的模样。
床帏之间那般艳丽无双,勾得他一刻也不想释手,他都快忘了,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比他足足小五岁。
薛靖谦无奈地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将一整碗药亲手喂下去,才出了门。
阿舟领了板子回来,还有些一瘸一拐,躬身行礼的时候听见世子嘱咐:“好生伺候你家姑娘。”
*
程柔嘉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被薛靖谦抱在怀中。
她眨了眨眼,脑子还有些混沌。
和眼前的男人早就有了肌肤之亲,可似乎,还从来没有被他这样抱在怀里睡过。
床笫之间最动情之时,不过是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背靠着有些冰凉的床榻,掩去低低的吟哦,而不似此刻,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被如珍宝般地拥在怀里,鼻尖全是男人中衣上的沉香气息。
程柔嘉忽地心情大好,伸出纤纤玉指抚上薛靖谦长长的睫毛,停留片刻,玉指下滑到如刀似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线……
世子爷,真是生得不错。
至少是她前十六年见过的最俊俏的郎君。
手指下滑到中衣上方领口散开露出的胸膛时,被人一把握住。
她抬眼,撞上薛靖谦墨色的瞳眸,眼中神色莫名。
“醒了?”
她呆愣愣地点头,脸上闪过被人抓包时有些尴尬的笑意,便见男人默默披着外衣起了身,从床头端过一碗黑黢黢的药,“醒了就喝药吧。”
许是还带着几分病中的娇气,小姑娘看了看药,竟然扁起了嘴:“好苦……”
薛靖谦挑了挑眉头,耐心地将勺子递过去:“先喝,喝完可以吃一颗松子糖。”
小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了药。
药喝完后,薛靖谦履诺给了她一颗松子糖。甜甜的味道入喉,小姑娘这才笑了起来,眼睛如一捧弯弯的新月,掬着亮晶晶的光芒。
薛靖谦移开了眼,将人推回被子里掖好被角,便准备离开了。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又被拉住了衣角,回身,便见程柔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是不舍他离去。
本只是来给她喂药的,那时她整个人迷迷糊糊哭闹着喊着要母亲,死活不肯吃药,他只得把药放下哄着她睡下,这会儿清醒了,却仍旧不肯让他走……
他想起琥珀说的那些混账话……后来他问过回事处的管事,知道那日余杭来了家书,虽然猜到她多半是为了家中的事生气,但琥珀的话,是否也让她紧张了呢……
罢了,总归福建的事已经筹谋得差不多了。
程柔嘉眼巴巴地望着他,见他又叹了口气脱下外衣进了幔帐,才又笑嘻嘻地抱住了他,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他这样抱着她,这样温柔仔细地给她喂药,像哄孩子似的依着她,程柔嘉心中有了一种贪婪的错觉,仿若她不再是他身份低微的通房,而是他的妻子……她的思绪还有些混沌地扯不开,但此刻依偎在他怀中,就是有股难言的欣喜,她不想放手。
薛靖谦垂眸看着怀中的美人如同小猫咪似的在他胸口亲昵地蹭了蹭,鼻间是淡淡的香气——即便是在病中,她的那两位婢女也是给她精心梳洗了,想是平日里就是爱干净的,早成了规矩。
这样拥着她,他似乎也有种难得的安心。
然而这感觉很快就被某人的不安分打破。
方才被拦下的作乱的食指又毫无自觉地探进他的中衣,流连了片刻又收了回去,整个人却贴他贴得更紧,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为了退热,她此刻身上只穿了件贴身的诃子,诃子下的柔软在他的胸膛上蹭来蹭去。
“别乱摸。”薛靖谦冷着脸轻斥。
对方却毫无悔改之意,作乱的小手碰向了更过分的地方。
薛靖谦倒吸了口凉气,终于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见他这般反应,程柔嘉顿时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世子爷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谁让他走的那日那般戏弄她。
倒还挺记仇。
薛靖谦眼神一点点幽暗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病好了?”
程柔嘉想了想,脑子却转得不太灵光,迟疑地道:“不冷了,额头也不烫了,应该算是好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下一刻便被男人压在了臂弯之中,还来不及躲就被搂得更紧。
程柔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气势弱了下来,低低地反抗:“世子……会过了病气的……”
薛靖谦低头咬住她红透了的耳垂:“要我抱着你的时候,倒不说这些了。”
他用力吻住美人红润的唇,被视为阻碍的诃子下一刻就被推了上去,骤然的凉意和刺激惹得程柔嘉差点惊叫出声。
还是怜惜她仍在病中,锦被蒙过头顶形成只属于二人间的封闭空间。低烧的身子不再瑟瑟发抖,反而迅速变得燥热起来,越来越混乱的呼吸让被子里如同火炉一般灼热,程柔嘉只得悄悄掀开锦被一角拼命呼吸。
柔软轻薄的诃子摇摇欲坠,偏偏又不解下,她雾眼朦胧地抓着他的手臂,片刻后又只能勾着他的脖子,仰着头去吻他。
忙于公事的这几日,薛靖谦本就旷得厉害,今夜看她又比平日里多出几分主动,越发控制不住自己。锦被里终究是太热了,高温灼烧着两个人的每一处。
多了一层隔音,美人的吟哦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顾忌。
看着她眼神失神波涛狂颤的动情模样,薛靖谦本来满满的怜惜逐渐被击垮。
许久过后,美人呜咽地靠在他怀里,浑身软成了水。薛靖谦心知自己有些过火了,愧疚又心疼地将人搂紧裹在被子里包好,生怕她再次着凉。
婢女在他的吩咐下打了水进来。他看着脸红通通睡着了的小姑娘,抱着她小心地亲自帮她清理,回到床上安歇时,薛靖谦有些紧张地摸摸她的额头。
热居然退下去了。
这才长出了口气,安心地搂着人睡下了。
第12章 迁就
翌日醒来之时已是天光大亮,程柔嘉揉揉眼睛,看清枕边熟悉的容颜,不免有些惊讶。
他居然还没走。
她恍然想起今日是月底官员旬休之日,才解了惑。
当今陛下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对官员要求也颇为严苛——改每五日洗沐谒亲为十日休沐,也就是一旬休一日。
醒是醒了,她却不大敢动弹,恍恍惚惚忆起昨夜自己大胆的举动导致的严重“后果”,不禁又羞又恼,暗道真是生病烧糊涂了,居然敢逗弄薛靖谦这个硬茬……
正扁着嘴懊恼着,抬眼却正对上男子含着笑意的墨色瞳眸,与昨夜他看似脉脉含情温润如玉却丝毫不肯轻易放过她的模样渐渐重合,程柔嘉瞬时烧红了脸,重新钻进了被子里。
隔着被子也能听见那人压低了的笑声,大手自然地搂过她的腰肢,调笑道:“怎么?你很喜欢在被子里吗?要不要再试试?”
程柔嘉浑身无力,哪还禁得起,立时可怜巴巴地又钻出了被窝:“世子爷……”
薛靖谦也是存心逗弄她,并未有再真刀实枪的意思。他大笑着将小姑娘捞进怀里,二人腻腻歪歪了一会儿,才叫了婢女进来伺候她梳洗,自己则独自进了净房更衣。
坐在铜镜前由阿舟梳发时,程柔嘉才知道此时已经巳时过一刻了。
她看着净房的方向,眼神微动。
世子是习武之人,平日里又习惯了卯时就起来上朝,纵然昨日重欲些,也不至于会睡到这么晚。倒是她,风寒刚好,昨夜又那般折腾,不免要起迟些,但若放在平日,最迟巳时差三刻也得去给侯夫人请安了,这般贪睡,传出去名声定然不好……
方才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刚醒,那他这般,是不是在刻意护着她呢……
病了这一场,程柔嘉自觉看到了薛靖谦不同往常的一面,心里头也头一次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妄想。
*
崔妈妈带着婢女们鱼贯着出入东厢房摆饭,一眨眼的功夫,黄梨木的方桌上就摆满了美味佳肴。
薛靖谦表面淡然地坐在大炕上喝茶,唇角却勾起笑意。
算起来,这还是他与嘉儿圆房以来第一次留在东厢房用早饭——最初那三日他虽夜夜歇在这里,第二日却要赶早朝,起身时她还没醒,怕扰着她,他便是去的世明堂的正房用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