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来。
男生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低落。
季铎的心瞬间降落到了海底。
他闭了闭眼,努力调节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让自己显露出失望的情绪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紧紧感觉,只是过了五六秒,阮宁安再次仰起头来。
这一次,那淡色的澄透双眸中,再没有了迷惘。
对我来说,你不是别人,你就是季铎啊。
季铎紧紧盯着男生认真的眼睛,悬在心头的石头松开来。
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在阮宁安心中,他是季铎,不是任何人。
季铎微笑起来:终于不是季老师了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唤回阮宁安的深思,他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一下红了。
好在,季铎挡住了大部分床头灯的光,让他能将这份赧意隐藏起来。
季铎弯腰下来,一手撑在他的脸侧:这就是你想了很久以后,对我的新称谓吗?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很多。
阮宁安被男人这突来的一下惊得手腕发软,整个身体再也收不住地球引力往下坠。
他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脑中警铃大作。
阮宁安飞快推开季铎,从床上爬起来,拖鞋都不穿了,直跑到门口。
走廊略低的温度让他脸色的热度降低了些。
阮宁安站在门口,转过身来:季老师,你不教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开起我玩笑来了?
季铎坐在床边,目光徐徐往上,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
目光交汇中,男人弯起眼睛,回了他一个肆意的笑容。
直等到回了房间,躺到床上,
满脑子满眼,却只有最后离开时,季铎的那个微笑。
还有,那锐利黑眸中的星芒。
心脏砰砰砰跳着,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阮宁安用力压了压自己的胸口:你也觉得那家伙刚才那样子特别犯规对不对?没办法啊,季铎就是个直男都顶不住的男人。
你得淡定,不要这么激动。
他像是在说给自己这具身体的心脏听,又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阮宁安不光没在季铎那边找到答案,还顶着一对黑眼圈上了剧组的车。
昨夜他失眠了。
后半夜的时候,实在是睡不着,阮宁安索性靠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的夜色刷起手机来。
他也不是胡乱刷,是很有目的性地刷,刷的都是某乎些情感类的帖子。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天际边泛出鱼肚白来。
阮宁安本想回到床上补个觉,但一想起剧组来接他们的车九点多就会来,便决定在路上补眠。
没想到,这个目标也没有依照计划完成。
新片场不光远离市区,还在靠山的地方。大巴车一路开过去,几乎都是在盘山公路上摇摆着,
照理说,当你很想睡的时候,哪怕车颠簸的再厉害,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问题主要出在季铎身上,这人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老看他。
阮宁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季铎老师转头过来盯着他看,但怪就怪在,他每一次都能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一开始的时候,季铎看过来,他也会看过去,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几句话,再移开视线。
再后来,次数多了,阮宁安开始装没感觉到。
但这只是装的,他已经彻底被季铎影响到,完全没有了睡觉的想法。阮宁安最后决定继续刷帖子,他就不信了,他找不出一个爱情到底是什么感觉的答案来。
爱情的感觉要怎么找?一旁的路过的梁冰冰无意瞥过阮宁安的手机,惊讶道,软软,你以前真没恋爱过啊?
阮宁安立刻抬头做嘘声的动作,往旁边看过去。
季铎不在。
在他刚才专注刷手机的时候,男人走到了后排,和剧组的一个跟组制片聊天去了。
阮宁安微微放下心来。
在外面立纯情boy是人设,但是到他这个年纪,感情的事情如此陌生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和人说。
阮宁安往里坐了一些,拉梁冰冰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压低声音道:你谈过?
梁冰冰自然道:对啊,其实我之前有个男朋友都快谈婚论嫁了
她长叹一口气,我这工作你知道的,忙起来很有可能一两个月见不到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今年过年时候回家,他媳妇儿肚子里都有孩子了。
阮宁安双唇动了动,觉得自己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他决定拯救一下自己:冰冰你别为这个难过。你想想如果当初你结婚了,现在怀孕的就是你了。你也没办法跟这部电影了,以后搞不好还得带孩子什么的,事业也就差不多看到头了。
男人没什么好的,只会妨碍你赚钱。他下结论道。
梁冰冰匪夷所思地看着阮宁安,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在劝人,还是在黑自己。
这理解不错,可以的!
阮宁安和梁冰冰同步往说话的人方向看过去,是这回一起去新片场的另一个男演员,杨越。
阮宁安不认识他,只知道对方是科班出身,顶着一张纯天然的可爱娃娃脸,看起来年纪似乎很小,但其实已经25岁了。
杨越演的是陆优然,是一个常跟在蒋故身后的小跟班。因为说话有些结巴的缘故,大家平日里都叫他小结巴。
影片中,只有常柠是叫他名字的,也因此,他天然对常柠很有好感。
结巴的人,其实最害怕被人叫结巴。
陆优然是个戏份较为吃重的配角,几乎陪伴着蒋故和常柠的整个年时期。除了两人的单独对手戏之外,其余时间,陆优然几乎都在。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很多时间里,阮宁安都会和他在一起拍摄。
与未来的长期合作伙伴搞好关系是必须的,阮宁安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杨老师好。
杨凌也笑起来,一张娃娃脸分外讨喜:别叫我老师,都把我叫老了,叫我名字就行。
阮宁安从善如流:那你也叫我名字好了。
梁冰冰插嘴道:叫他软软,我们大家都这么叫。
杨凌哈哈大笑着,叫了一声软软。
这些日子以后,阮宁安多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虽然还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软,但也不反感大家这么称呼他了。
梁冰冰道:软软你不是疑惑爱情怎么表现这个问题吗,你可以问问杨老师,他演过不爱情电视剧,说不定有特别的理解呢!
阮宁安觉得有理,立刻看向杨凌。
杨凌咋舌道:我就演过一些偶像剧里的爱情段落。你懂的,那种剧要求不高,演得差不多就行。但是我总觉得,爱情是需要自己去感觉的。只有你沉浸到爱情中,你才能把爱意展示出来。
说完他又害羞一笑:这也是我自己想的啦。我这也是第一次拍摄李导的电影,鉴于他过往电影里总是将感情戏挖的很深,我感觉我这些想法还不足够。所以你就参考着听一嘴就好,别太当回事。
阮宁安自然明白这是杨凌的谦虚。
除了他这个半吊子的主演是借了曾经自己的光之外,这整个剧组所有其他人,哪怕一个普通的,台词不多的小配角,都是李常民精挑细选的。
他会选杨凌,就代表着杨凌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这份见解是没有问题的。
沉浸其中啊
阮宁安若有所思看向窗外。
今天李常民没准备拍摄,主要是为了让几个演员过来做现场的定妆确认。
阮宁安没啥特别要弄的,他才20,长相又嫩,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行。
需要仔细定妆的是季铎。
他已经28了,又周身一派成熟男人的气场,阮宁安还真担心季铎会不像年时期的蒋故。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季铎剪了寸头,将全部的额头露了出来。造型师又用棕色眼影调淡了些许他的浓眉,这样简单的几个步骤,立刻将他从一个成熟的成年男人拉回到年时代。
而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季铎的表情和眼神,尤其是眼神。
阮宁安站在电脑前,看着李常民试拍季铎的单人镜头。
镜头里,季铎看到有人来,高兴地迎过来打招呼。眼角眉梢,在明亮的阳光下,清晰展露出高昂的情绪来。
一颦一笑,都仿佛告诉着众人,他真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梁冰冰站在阮宁安身边:季老师真的好厉害!说实在的,要不是知道他多岁了,这边是在拍戏,我看到他,真的会觉得他就是个高中生,还是校草级别的那种。
阮宁安盯着季铎看。
他早已将季铎拍摄的全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加上与季铎的亲身对戏,感受到了对方在对戏时候的压制力。
怎么说呢,成年后的蒋故,因为更偏向季铎的年龄,所以他演绎的非常顺手。他一直觉得,起码到这边之后,他和季铎对戏会没有那么吃力。
但现在,他站在这里,深切感受到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演员。
虽说通过化妆术,可以让一个人返老还,但更多还是靠季铎本人。
准确地说,是季铎用他优秀的演技,
季铎那时候,坚持要走影视的路,是走对了。
他也需要更努力才是。
很快到了晚上。
难得的好天气,月明星稀。
见月色这么好,哪怕知道大家一路辛苦,李常民还是不舍得早早放大家回去休息。
见阮宁安还趴在小桌子上研读剧本,秀气的眉头紧紧锁着,看起来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李常民向来对阮宁安关心颇多:说说看,有什么不明白的?
阮宁安将自己昨天对季铎说的困惑说了出来。
当然,没有昨天那么直白,更没有说觉得李常民这个剧本表达的有些过于简单了。
李常民也挺意外阮宁安真的没恋爱过这个点,思索片刻后,死马当活马医道:如果实在是体会不了,不如让你自己变成常柠。你去去感知他的感受,你让他跟着你的感觉走。只要你完全变成了这个人,你便不需要去演了,你只需要做出合适的回应即可。
如果阮宁安是个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演员,他立刻会感觉到李常民话里的危险性。
演员最怕的,是人戏不分。但某种情况下,这也是很多演员和导演同步追求的东西。
阮宁安认真点了点头,再次低头去看剧本。
山里温度相对于城市,要冷很多,尤其是当山风吹过的时候,那股子冷意像是会钻进衣服缝里一样。
一阵风过,阮宁安被吹得打了个冷颤。
他这次住在季铎家,万事备足,该带的药全带了。即便这样,他也不想感冒吃药。
阮宁安正想叫田一铭去给自己拿衣服,头顶盖上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
味道很熟悉,却不是他的。
是季铎的。
先穿衣服。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阮宁安立刻听话地穿上季铎的外衣,还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只露出半张小小的脸来。
李常民无语道:你自己活得像个老大爷就够了,别把小阮也搞成老大爷,人家是二十岁的青春年!哪有那么怕冷!
季铎冷冷瞥了他一眼,李常民立刻噤声,转向阮宁安,行了行了,小阮,你再去好好想一想我刚才说的话。其实也不用很急,等拍下去,你会更有感觉的。
阮宁安点了点头。
待阮宁安走远后,李常民面带笑意,转回到季铎身上:你看我一个老头子也只穿了那么一点,你怎么不提醒提醒我,多穿衣服多喝热水呢?
季铎悠悠喝了口水:李导这么懂得生活的人,哪里需要我一个过老大爷生活的人提醒?
去你大爷的,来编排我。季铎,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给我句老实话,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小子了?
李常民是当年第一个看出季铎对阮宁安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的人。虽然后面季铎经历的那段感情他不清楚,但感情和咳嗽一样,都很难掩藏。
哪怕季铎经过这些年,已经修炼成精了,也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