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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告状的狕被棠梨捂住了嘴, 棠梨瞪圆了眼睛,而步寒, 在步衡话落的一刻,捏碎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空酒杯。
    周吝把桌上每只妖怪的反应都收入眼底, 看见步寒的手并没有被碎玻璃划伤,一脸平静地起身把桌上地下的碎玻璃收拾干净, 最后重新拿了一个空杯放到步寒面前,拿过酒瓶替他斟满。
    步寒的视线从那杯酒上慢慢偏转, 最后落到周吝脸上。
    那张大多时候不是暴躁不耐烦,就是冷漠的脸上, 此刻隐隐地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哪怕对方什么都没说,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态度的变化。
    步寒觉得自己的内心更加复杂了。
    他素来是个随心所欲的,和步衡的父子关系既不像人类那样, 也和大多数妖族父子不同。从步衡能化人身记事开始,就自己处理日常生活之中遇到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步寒有时会引导会提醒或者帮忙,却从来没把自己的喜好和意愿强加给步衡。
    他希望步衡能够自己去认识和了解这个世界,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族;希望他能根据自己的认知来选择自己的生活;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在地生活。
    至于择偶,步寒更是几乎没想过。
    他自己过了数百年,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所以也不会强求步衡,随着步衡逐渐成年,他也清楚将来有一天或许步衡会遇到喜欢的妖怪或者人类,会想要和对方携手过下去,说不定再生几只调皮可爱的小狮崽子,甚至是半妖幼崽,那也都没什么关系。
    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并且,对象是,睚眦。
    爸?步衡歪头,轻轻碰了碰步寒手里的酒杯,打断他的思绪,你不同意?
    想和谁谈恋爱都是你的事,我有什么不同意的?步寒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冲着步衡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斜对面的周吝,最后和他轻轻碰了下杯子,我是有点意外,但是我儿子开心就行。
    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很开心,步衡看着他们两个,唇角带着明显的笑,虽然以前的那些年,我也过得很自在开心,但现在又不太一样。
    步寒一直看着他,从他眼角眉梢之中无法掩饰的笑意里,看懂了他口中的不太一样。
    心头涌上的那股复杂情绪立时就散了干净,他仰头再次喝光了杯中的酒。
    周吝往他手里看了一眼,也抬手,将自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倒扣酒杯,真的不再多喝一杯。
    反倒是步衡,大概是真的高兴,一边聊天吃饭,一边陪步寒喝酒。
    不过他素有分寸,一顿饭下来步寒喝得几乎大醉,他还只是微醺。
    狕早就吃完饭,拉着棠梨到客厅一起看之前郎俊俊带来的画册,餐桌前除了父子俩,只剩下一个只喝了一杯酒的周吝。
    步寒照例是醉后倒头就睡,今天酒品算是有进步,始终保持着人身,靠坐在餐椅上,仰头睡得正香。
    周吝看了看步衡,凑近了压低声音问:还好?
    步衡靠坐在椅子上,微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睛:你以为我酒量和你一样吗?
    喝过酒之后,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饱含的笑意仿佛能够蛊惑人心,让周吝忍不住低头,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扑过来时,步衡下意识闭上眼睛,眼睫颤抖了两下,那个吻就结束了。
    他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吝,却被揉乱了头发。
    周吝直起身子,笑着看他:我送步寒回房间,你去洗澡?
    步衡微低头,闻见自己身上的酒味还有吃过饭之后残留的饭菜味,点了点头:好。
    步寒原本就生得人高马大,酒醉之后更是变得沉甸甸的,但周吝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半拖半拽地送进了卧室,放到床上。
    周吝把窗户打开,让夜风吹进房里,顺手关了灯,转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
    他回过头,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对上一双含着醉意的眼睛。
    有话和我说?周吝倚在门口,态度算得上温和。
    你是真喜欢步衡?步寒问。
    是。周吝平静回视。
    步寒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儿子,这应该是史上第一个和睚眦谈恋爱的妖怪了吧。
    你其实不是很放心步衡和我在一起。周吝看着他,突然开口。
    到底是自己的崽,步寒坦然承认,谁都有点老父亲心态。
    那你是要给我一些忠告,还是要我做一个保证?周吝问,你是步衡的父亲,我想和他在一起有义务要让你放心。
    不,你没有这个义务,步寒笑着摆了摆手,你知道的,我们家向来不太一样。我不放心是我的事,不代表你就有什么问题,也不代表我就可以去干涉步衡的选择。不过你能这么说,还是让我心底里舒服了不少,步寒说到这儿,突然打了个呵欠,干脆直接朝着周吝挥了挥手,行了,一会步衡洗完澡了。
    周吝看了他一会,轻轻点了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不忘带上房门。
    步寒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笑了两声,头一歪就又进入了梦乡。
    周吝从步寒房里出来的时候,在客厅看了半天画册的一大一小两只妖怪也终于累了,打着呵欠准备休息。
    步衡家虽然只有两个房间,但毕竟大家都是妖怪,化回原形之后随便找个地方一蜷就能睡着,也不愁安置不开。
    棠梨一直是睡在花盆里,天气热之后,他专门把花盆从步衡房里搬到了客厅,方便吹空调。周吝自到了步衡家就一直化回原形睡在客厅沙发,至于狕,仗着自己还是个幼崽,每天不是到步寒房间挤一挤,就是到步衡床上给自己划一块领地。
    今天步寒喝了酒又睡得早,狕自然将主意打到了步衡身上。
    他舔了舔爪子,一跃跳上那张宽敞柔软的大床,还没等找到最舒服的地方蜷好,就被捏着后颈拎了起来。
    狕在半空中蹬了蹬腿,困惑地看着周吝:喵?
    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睡步衡的房间。周吝说完,将他拎了出去,放到沙发上,今晚睡这儿。
    狕扑腾着爬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步衡在和我谈恋爱。周吝说完,朝着已经进到花盆里的棠梨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步衡卧室。
    房门合上发出一声轻响,狕跟着抖了抖身上的毛,扭过头看向窗边:棠梨,什么是谈恋爱?
    嗯?棠梨晃了晃枝芽,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大概就是,遇见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然后和他在一起吧。
    因为喝了酒,步衡今天的澡洗得时间有点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端坐在他床上低头看书的周吝。
    步衡扬起嘴角:他们都睡了?
    嗯。周吝视线还在书上。
    步衡看了看墙上的钟:是不早了,你怎么不去睡?
    周吝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向步衡的眼睛,步衡也不闪躲,平静地与他对视:怎么?
    周吝抿了抿唇,干脆起身站到步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今晚开始,我要睡在你房间。
    好啊,我没意见。步衡弯了眼角,飞扬的笑意肆意蔓延,以后这样的事情可以直接说。
    周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步衡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用指尖极轻地点了点他的眼睫,你用这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再也拒绝不了任何要求了。
    周吝将那根手指轻轻握住,一眨不眨地看着步衡的眼睛:我看见我了。
    步衡有刹那的茫然:什么?
    你的眼睛里,只能看见我。周吝说,我的眼里也只有你。
    步衡愣了一下,笑意一点一滴地漾了出来,他终于想起,在前不久的某一天,和周吝谈起相守,自己说的那番话:
    如果有一天,我要和谁相守,那应该是我的眼睛里只能看得见他,作为回应,他的眼里也只能有我。
    步衡弯了眼角:那看来,从今以后,你都要跟我相守了。
    嗯。周吝伸出一根小指,轻轻地勾住步衡的,那是很多年以前,他还算得上只是个幼崽的时候,和人类小孩学来的约定的方式。
    那说好了,就不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设定里,各类妖怪都不会只有一只的。以前或者以后,也会有睚眦啊龙龟啊什么的,只不过文里不出现。
    狕:我不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崽了吗?感谢在20210408 22:51:39~20210409 23:1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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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夜渐深。
    才做完约定的两个妖怪并肩坐在窗口, 步衡将头靠在周吝肩上,吹着夜风,感受这难得的凉意, 一整日的燥热都被吹得一干二净。
    室内格外安静, 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觉得别扭, 就好像要这么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吹干,步衡的头发还是湿的, 蹭到周吝肩头, 印下一大块水迹。
    抱歉, 步衡支起身体, 往周吝肩上看了一眼, 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好困,看来今晚不能熬夜了。
    周吝看都没看自己被沾湿的衣服, 反而伸手揉了揉步衡还湿漉漉的头发:等会,吹干头发再睡。
    这两天工作太忙, 耗了不少心神,加上今晚又喝了酒, 更重要的是,确定了妖生之中格外重要的一件事, 让步衡整个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眼皮却渐渐落了下来。
    极少在这小妖怪身上看见这样的时候,没觉得多意外, 反倒让周吝整颗心也跟着软了下来,扶着步衡的肩膀让他靠在椅背上,自己站起身:等我一会。
    他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吹风机,吹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步衡掀了掀眼皮,含糊不清地说:一会就干了,不用吹。
    周吝没回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无法抵抗的睡意在吹风机闹出的动静下散了不少,步衡终于重新睁开眼睛,找回了刚刚几乎消散的神智。
    周吝因为五感过于敏锐,无法忍受过大的声音,平时从来不吹头发,吹风机的使用方法也是过往观察步衡之后而掌握的,因此他吹头发的动作并不熟练,时常在一个位置停留太久,让步衡觉得头发发烫。
    却也能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温柔。
    步衡的头发不长,平日里吹干用不上五分钟,周吝却用了将近三倍的时间,放下吹风机的时候,他自己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耳朵,而后就对上一双明亮的饱含笑意的眼睛。
    不困了?周吝起身,一边收拾吹风机的线,一边问。
    听见那个困字,步衡条件反射一般又打了个呵欠,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又不自觉地揉了揉前额,你不睡?
    待会,周吝低头,发现他揉过的位置隐隐发红,额头怎么了?
    有点痒,步衡说着,又抓了两下,有几天了,就跟要有什么东西长出来一样。可能是过敏,周末要是还没好,就去医院开药。
    周吝应了一声,却仍看着步衡发红的额头,半晌,突然凑过去轻轻吹了两下:这样好点了吗?
    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反而让步衡觉得更痒了。
    他却没说实话,轻轻点了点头:好多了。
    周吝似乎放心了一点,直起身子:去睡觉吧?
    步衡下意识扯住他的衣摆,扭过头看他的脸:那你呢?
    周吝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我去洗澡。
    哦,好。步衡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地放开手,却从心底涌出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不舍。
    这实在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十分神奇的的感受。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步衡安静的听着,仰面躺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他还是很困,却并不想就这么独自睡过去。
    在先前的二十多年里,他一直习惯并且享受独自一人度过的时光,却在不知不觉间,适应了另一个存在,恨不得从今以后的时时刻刻,都与他一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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