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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终于有机会独处,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周榛宇将座位上的枕头放平,再扶她坐下。
    “问护士要的?”
    “对,当时你抱着笔记本睡得特沉。”
    楚娜轻咳一声:“因为明天想请个假。”
    “你都这样了,不这么拼应该也请得了。”周榛宇想了想:“是不愿给别人添麻烦?”
    楚娜想,大哥你的滤镜是不是厚了点呢?我只是想升职加薪而已。
    “我不做,就得安排别人做啊,得交代一堆。算了,自己做完还省得烦。”她看着他说:“我喜欢简单,喜欢赢,喜欢所有事都在我的——”
    她本想说掌控里,看见他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这话没啥说服力。此时她戴着副有框眼镜,头发乱蓬蓬妆也花了,像个不折不扣的傻妞。
    傻妞装逼岂不是更傻,不要了吧。
    “你感冒好了?”她捋捋头发,转而问。
    “好多了。”周榛宇用额头碰一碰她抬起的手背。楚娜察觉热度传来。确实不到滚烫的地步,但也没完全退烧。
    她放下手,隔了少时:“对不起。”
    “嗯?”
    “白天不是故意骗你。”
    “没事,我知道。”
    “……?”
    “你当时拎着电脑包,显然急着出门,又觉得几句话说不清楚。怪我太心急,不该不打招呼就上门。”
    “你没生气?”
    “没生气?”周榛宇看看她:“我想这位小姐忙归忙,怎么也会解释一声对吧?就一直等消息,去哪都抓着手机。结果你猜怎么着?直到五分钟前,她才给我发了条信息,还立刻就撤回了,我都没来及看。”
    不知是不是楚娜的错觉,觉出了几分委屈。她没忍住:“是,这人怎么这样?过分了哈。”
    一笑开,伤口难免受力。她捂住脑袋:“咝——”
    “怎么了?”周榛宇伸手拂开她额发:“我看看。”
    “喂!”楚娜阻止不及。刚才缝针的时候护士将她额发剃掉了一块。好在她头发长,又还算浓密,梳过来也能盖住。
    “嚯!”他感叹。
    “你要是敢说我秃了也变强了,我会咬人的啊,反正我现在疫苗还没打完。”她等了一等,轻声问:“很难看吧?”
    “不会,很朋克。”
    “蒸汽朋克还是赛博朋克?”
    周榛宇轻笑,笨手笨脚将她长发拨拢过去,盖住那块纱布。
    “所以还真得二十四小时看住你啊。”他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彼此沉默一小会。楚娜还在斟酌措辞,周榛宇开口道:“对了,今年初国内引进了一部叫《海洋特工队》的动画,看过吗?”
    楚娜不知他怎么忽然提这茬,点点头:“主角是一只小海豚那部?”
    “对,市场很看好这部动画。认为它会是大白和小黄人之后,周边界的新宠。国内有间公司费了很大周折才拿到这只海豚的形象开发权。”周榛宇转头:“公司叫新味觉。”
    这叁个字击中楚娜注意力的靶心。
    啊,原来他知道她要问什么。当然,之所以他能这么快得知她受伤入院,无疑也是因为那位不知算小褚男友还是sugar  dad的股票经纪。
    她舒口气,不仅因为他愿意主动解释,也因为他态度非常坦荡。
    “然后呢?”
    “然后新味觉打算将这款玩具放在零食礼包中作为卖点推出。不但采用医用级硅胶,做了防水处理,而且真的给它内置了一个声波级别的马达。结果你也知道,他们赔得很惨。”
    这么一说,楚娜记起来在新味觉的账目里,的确有这么一笔存货,成本高昂但销量低迷。审计中曾被建议作为坏账处理。
    “至于收购方zucker,一直有向美容仪器方面拓展业务的打算。接洽了好几家,都因为对方要价太高没能谈拢。而这几家基本垄断了市面上的高端声波洗脸仪和牙刷。”
    “你是说……”
    周榛宇点点头:“我拆过一个新味觉的玩具和一个洗脸仪,参数相差无几。”他报了一个市占率最高的牌子:“对新味觉,收购解决了可能出现的大笔坏账。对于zucker,直接得到了生产线、专利和存货,win  win。”
    “所以这款洗脸仪的成本,就只是一个儿童玩具?”
    “差不多。”
    “……”楚娜也有一个,两千出头,号称焕肤神器。此刻只觉得自己交了智商税:“这也不说明什么吧?”
    “是不说明什么。但叁个月前,有人通过加大控股取得控制权,投走了新味觉的CEO。这位前CEO一向坚持独立经营,从前每次收购都被他否决。这都是财经新闻的公开内容。”
    “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的?小孩玩具和美容仪?”
    “你忘了,我有个七岁的小侄女。”
    “周榛宇,你玩这些多久了?”
    “从前没进涵宇的时候,总得有口饭吃。”
    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对‘有口饭吃’有点误会。新味觉这次,听说连你的股票经纪都赚翻了。”
    “这在证券市场算得了什么。我就是个稍微宽裕的散户,翻不——”也许因为话说太多,他又开始有点轻咳:“翻不出浪。”
    “等等,我去给你倒杯水。”
    “能别乱动吗?”周榛宇按住她,起身往饮料机的方向走:“真当自己变秃了也变强了啊。”
    “啊啊啊你敢再说?!”楚娜龇牙:“那就只有一小块!很快会长出来的,我头发长得可快了!”捂着额角,向后靠到椅背上。
    疼。但还是想笑。
    她起身打算去补个妆,顺便找面镜子看看这新发型是怎么个朋克法。结果在过道里迎面撞上一队人马。
    陈总这离院的阵势,就差个小太监在前边吆喝一声:“皇上回宫——”
    “啊楚娜,过来过来,过来,陈哥有话问你。”
    楚娜笑一笑:“您慢走哈。”
    这位老哥也是从车祸里回过魂,又有了调戏妇女的兴致,见楚娜不动,干脆凑上前:“怎么,跟榛宇处得挺开心?哎,你撞成这样,你那位未婚夫跑哪去了?分手了?”
    说着瞥一眼旁边她的男同事,两人相对大笑。楚娜看看后者,噢,可算让你逮着了机会。
    项目组的女孩们对陈总不胜其扰,平时只会有默契地彼此解围,没谁闲得去戳穿她不存在的未婚夫。可眼下陈总显然通晓内情,表情是这样的——“小丫头竟然跟我玩这出,淘气。”
    她想想,直接道:“对,是分手了。”
    “上回还好的很嘛。”陈总就势去揽她肩头:“别伤心,还有你陈哥在——”一击未中,顷刻间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又揽一回,这才发觉自己胳膊被周榛宇攥住。
    所有人都懵了几秒,见惯陈总对女孩拍拍肩摸摸小手,还是头一回见其急赤白脸,从别人手里往外挣。
    最意外的当数陈总本人。他不是没看见周榛宇对楚娜的殷勤,但并不认为与自己行为有丝毫冲突。漂亮姑娘嘛,你小周撩得,我老陈撩不得?
    谁能想到这小子说翻脸就翻脸呢?这么两秒工夫,这张年轻面孔上,所有轻浮与和善都消失殆尽。陈总钳工出身,论胳膊上的力气不输任何小辈。但面对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他心里一怯,那股蛮力就是使不出来。
    周榛宇撒开手,温声道:“小心伤,陈叔。”
    陈总的眉毛已耸得老高发起怒来了,嘴巴还是笑模样,一眼看上去格外别扭,仿佛下半张脸在努力开解上半张。
    “世侄,早说呀。”
    这话既有讲和的意味——“咱叔侄俩为个女人,不值得”。又营造出一种成人对孩子的宽宥——想吃这块糖?早说呀。真对这个女人有意思?早说呀。难道叔叔还能跟你抢?
    偏偏周榛宇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现在说晚了?”
    陈总噎在那。
    “我刚看见楚小姐打着吊瓶在工作。您让人忙成这样,会分手太正常了吧。”
    陈总怔一怔,打个哈哈:“罪过,罪过。”
    楚娜扯扯周榛宇:“周总,我有点晕,麻烦你扶我去那边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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