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运迫害的反派和炮灰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击掌成功的那一瞬间,舒令嘉立刻感到了一阵神清气爽。
之前一路闯秘境的疲惫一扫而空,伤处的疼痛也消失了大半,舒令嘉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都从根部到尖端充满了力量。
他又可以了!
*
景非桐以为自己会再次抓住一场空,却没想到被这样一只柔软、温暖,又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手上。
虽然也跟梦境中那片柔滑而冰凉的雨缎袖角完全不同
梦里,梦外。
一个不知名的少年,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景非桐彻底从虚无的臆想与无端的怨愤当中挣脱了出来,发现自己并不抗拒。
或许只在此刻,他也会需要一点陪伴。
他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低头看见狐狸的时候,还是笑了笑。
你要干什么?或者是有话想对我说?
景非桐捏了捏手中的小爪子,微微叹息:两度相遇,你我莫不是也前世有缘?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又能不能为我解惑,我梦中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眉眼生的极好,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此时声音温柔,唇畔含了一缕怅惘,更增添了几分致命的魅力。
可惜这份美色,就也别指着舒令嘉一个给佩剑取名威猛的人去欣赏了。
他暂时把爪给景非桐握着,听到又增加了30气运值的提示,连尾巴都忍不住晃动起来。
舒令嘉问系统道:接下来做什么?
系统道:【经检测,反派目前心情状态为轻松,轻度惆怅,明媚忧伤,今日份治愈已完成,后续任务发放中,敬请期待。】
景非桐伸出手,慢慢摸了摸小狐狸头上翘起来的几根绒毛。
所谓人心难测,有时候,人甚至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倒是远不及当一只小动物的好,乖巧,纯粹。
然后便见狐狸忽然翻脸,毫不犹豫地一爪推开他的手,转身下床,跑的头也不回。
景非桐:
算了,动物也有喜怒无常的。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支着下巴,目送着狐狸跑远。
旁边的墙壁上,慢慢凸起了一个人形,而后一名灰衣人从墙上走了下来,单膝跪地行礼道:见过主上。
景非桐淡淡地抬了下手。
这名灰衣人站起身来,低头问道:主上可需要属下将那只狐狸抓回来?
景非桐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如同流云般的广袖,只道:说你的事情。
灰衣人立刻知道自己孟浪了,连忙道:是,殿主恕罪。属下方才收到消息,段浩延果然是假死。
这也是意料之中,景非桐冷冷一挑唇,问道:人往什么地方去了?
灰衣人道:现在他正往西南方而去,属下已派人跟随。
景非桐微微颔首。
灰衣人又道:另外,属下还听闻,《杂念丛生剑》的另一半剑谱很可能就藏在段浩延用过的兵刃上。但属下无能,将他的五把剑都一一检查过,并未发现玉简。
景非桐听了这话,不由看了他一眼,道:他应该还有一柄冰蓝色的长剑。
灰衣人低头道:是,属下再去找。
那柄剑,他知道在谁的手里。
舒令嘉
景非桐笑了笑,走下了王座:不必,下去罢。
他什么都没吩咐,也没人能摸清他的心思,但听了这语气和缓的五个字,灰衣人却连多一个字都不敢说,弯腰躬身,倒退着离开。
*
舒令嘉虽然是一只利用完反派就扔掉的绝情狐狸,但心中一直对景非桐存着几分警惕。
经过短暂的两次交集,他能看出景非桐此人神出鬼没,心思难料,更多半怀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绝非易与之辈。
他以最快的速度出了万魔眼,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隐在暗处观察。
过了好一会,舒令嘉见景非桐那边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了心。
他左行右绕,兜了个大圈子之后,眼看四下无人,往一处石壁后面一藏,恢复成了之前狐族少主明绡的模样,又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舒令嘉整整衣服,坦然从石壁后面转了出来,准备归队收拾姜桡。
不料,他刚一抬头,便看见迎面有个人,也鬼鬼祟祟从另一边探出了头来。
两人碰了个对脸,差点撞上,同时瞪大了眼睛。
看清面前之人的那一刻,饶是以舒令嘉的性子,也不由脱口低喝道:你怎么
对方藏匿良久,好不容易才冒头,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个鬼地方正面撞上人,同样被舒令嘉吓得不轻。
他回过神来之后,抬手就是一掌,掌中夹着暗器,十分刁钻毒辣,竟是直接就想要人性命。
咫尺之间,舒令嘉旋身折腰一避,袖子如同流云一般扫出,携杂劲风,横扫而去,身体优美之极。
一掌劈空,掌风中夹的毒针则被舒令嘉硬生生反震了回去,那人立刻意识到他不好对付,转身就跑。
舒令嘉落地站稳,看着对方的背景,眯起眼睛。
此人正是段浩延!
从长相到招式,以及这副熟练逃跑的样子,都足以让舒令嘉确定自己没看错人。
他果然没死,景非桐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难道这就是主角的专属剧情吗?
果然是一步一离奇,步步有惊喜啊!
第21章 瘦骨香桃
舒令嘉稍稍踟蹰了一下, 这时忽然有个极为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你没有好奇心吗?赶紧追啊!
这一声简直能把人活活震聋,舒令嘉不由将头一偏, 回身看去。
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在半空中飘着,满脸都是焦急暴躁之色,正瞪着他。
这少年面目陌生,但他身上的蓝衣跟威猛剑的颜色一模一样, 正是威猛剑的剑灵,也就是段浩延那个倒霉催的亲生儿子。
之前他报仇的时候也露过一面, 但那时剑灵的身体还是半透明的, 整个影子也模模糊糊,没过几天, 恢复的倒是快, 现在已经很有人样了。
舒令嘉道:威猛?
剑灵发现段浩延竟然没死,本来就急,被叫了这么一声, 更是七情上脸, 火冒三丈。
我有名字!你管剑叫威猛就算了,叫我段瑟!
他总算把这句话喊出来了,顿时感到身心一阵畅爽。
原先因为讨厌段浩延这个混账老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但是见识到舒令嘉的取名水平之后, 段瑟才发现果然凡事都怕比较。
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啊!
舒令嘉一时未置可否,看来对威猛还是十分情有独钟。
此刻不是辩论的时候,段瑟暂时忍气吞声,又着急地催促他:我用我的姓担保, 刚才那人绝对就是段浩延!他没死,你快追啊!
舒令嘉奇怪道:我追他做什么?又不是我爹。
段瑟急道: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一个大侠在路上看见奇怪的事情,是一定要尾随过去探个究竟的,然后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开启一段传奇的故事,拯救这个肮脏的俗世!
舒令嘉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漠然道:不是大侠,不感兴趣。
段瑟气道:天呐!这是一只狐狸应该有的说话风格吗?真冷漠!那你就当帮我个忙呗,我一把天下无敌的盖世神剑为你所用,难道你不应该帮我解决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吗?!
舒令嘉没理他,也没停步。
段瑟道:你再这样,以后打架别想让我干活!
舒令嘉眼皮都不抬,说道:随便。别忘了,你已经认主,所以你只能当我一个人的剑灵,但是我可以拥有很多把剑。
段瑟差点被他气到升天。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发现舒令嘉七拐八拐,竟然找到了出口,然后直接飞身而起,闪出了秘境。
段瑟一怔,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舒令嘉屈指结印,在空气中点了几下,顿时有一道亮银色的线浮现出来。
段瑟道:啊,追踪术?你刚才在段浩延身上下追踪术了?
舒令嘉道:是。
段瑟道:那,那你刚才故意气我?
舒令嘉道:嗯。
段瑟:嘿!
舒令嘉忍不住笑了:行了,走不走,走就快点。
段瑟白嚷嚷了一通,这会自己一想,也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身形一晃,缩回了剑里。
舒令嘉便顺着段浩延离开的路线追了出去。
两人都是脚程极快的高手,这一追一逃,很快便出了青丘。
方才的秘境之中极尽阴暗诡谲,一出了山洞之后才陡见天光大亮,春色明媚。
舒令嘉眼见段浩延的身影已经过了河堤,也不用御剑,一提气便从湖面上直掠而过。
身畔柳丝轻扬,青山叠翠,足下湖水澄澈,倒映云天,美不胜收。
眼看前方人影愈近,舒令嘉足下不停,袖风一扫,平静的河面上顿时掀起一条水龙,直冲着前方卷去,势要将他拦住。
就在水龙堪堪出水之际,前方的桥洞下面,竟然划出来了一条小船。
船头坐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手持横笛,悠然而奏。
舒令嘉出手的时候早已经用灵识探查过了,一整片水域上明明再无他人,这条船简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带着股诡异之气。
舒令嘉眉头微蹙,反手下压,水龙反落入水,在四周激起漫天水花,小舟剧烈摇晃起来。
那舟上之人收笛跃身而起,身形飞掠,灵气涤荡,一股寒意陡升,两人之间的水珠瞬间化作万千冰凌,向着舒令嘉掠去。
此人绝对是少见的高手。
舒令嘉目光一冷,反手拔剑。
剑刃在日光之下闪出一线冷芒,随即全然出鞘,无数道剑气瞬间迸散,与迎面击来的水珠兵刃交织成网,横亘在二人中间。
少倾,坚冰碎,水珠溅,流光一爆,河水荡涤。
舒令嘉势如破竹,踏水前掠,两人同时落在小舟之上。
身形交错瞬间,舒令嘉的剑锋划向对方腰间,眼看只有毫厘之差,竟被那人硬生生攥住了手腕,使他分毫不得寸进。
舒令嘉毫不停顿,左手一拳向着对方胸口击出,那人也同样抬起另一手相接,手掌包住了他的拳头。
舒令嘉挣了一下没挣动,只觉得手臂一酸,心中微惊,没想到对方还是个这么硬的茬子。
但他的心思转的极快,见此人将自己制住之后,两只手便也同样无暇他顾,顿时来了主意。
满天水雾之间,舒令嘉抬起头,吸气冲着面前的一滴水珠一吹。
那枚水珠便陡然反向飞出,向对方眉心打去。
舒令嘉在僵持中倏出奇招,便算是制住他的这位高手也猝不及防,偏头躲避,头上的斗笠却掉了下来,露出一种俊美逼人的脸。
舒令嘉看清了对方的样子,一怔过后,心里顿时一声冷笑。
拦他的人,竟然是景非桐。
方才还在秘境当中,这会倒是跑他前面来了,蹿的可真够快的。
以景非桐的心机,段浩延没死这件事他不会不知道,或者说很有可能就是他设计的。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就算是当狐狸的时候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气运,也不代表舒令嘉便会因此对这个人产生什么亲近和信任的感情。
景非桐毕竟是整本书中最后意欲灭世的反派,他的内里绝不会像表面那般温润无害。
舒令嘉还记得目前自己是易容成了狐族少主明绡的模样,按理说和景非桐应该是从未见过的。
他问道:阁下是什么人?请问为何挡我去路?
景非桐还抓着舒令嘉的手,没有作答,似是在这种时候出了神。
带着杨柳香气的微风吹过来,将刚平静下来的河水上漾起浅浅的波纹。
片刻之后,景非桐才笑了一笑。
他沉默的样子像是含着某种迷惘的痛楚,而一开口,便是春风吹绿漫山翠色,重新牵起遍地风流。
我瞧着今日天气晴好,本想体会一下独自泛舟赏景的乐趣,只是刚刚上了船,便看见一道人影从我面前闪过,还意欲伤人。
景非桐将舒令嘉放开,摊开手掌,把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当时我被此物偷袭,追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兄台,故而出手。看来是误会了?
舒令嘉看了一眼景非桐手里的东西,只见是几枚淬了毒汁的银针,针尖处微微泛蓝。
他无从判断这是不是段浩延的东西,但威猛在手中颤了颤,似乎认识此物。
舒令嘉稍一感应,发现自己下在段浩延身上的追踪术已经不见了,心中猜疑更深,冷淡地说:我也是在追这个人,若不是阁下出手,怕是现在人都被抓住了。
景非桐歉然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既然如此,不如我将功补过,陪着兄台去将这人追回来吧。瞧他出手如此阴毒,两人相互照应着,或许也可稳妥一些。
他语气不疾不徐,说话时微带笑意,显得风雅从容,十分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舒令嘉道: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景非桐拱手笑称:景非桐。
舒令嘉倒是真没想到对方会以真名见告,打量着他挑眉笑了一下,也拱了拱手:原来阁下便是碧落宫的景殿主,倒是我方才失礼了。在下青丘明绡。
狐族少主
景非桐莞尔,略低了低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抬手道:明少主,请。
两人各有思量,又对对方都有些提防和猜忌,表面上倒是客客气气的,一同去找段浩延的踪迹。
舒令嘉隐隐觉得,景非桐好像是故意纵容了段浩延的假死,又是故意把他放了出来。